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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
尽管北衙和三司,对于十皇子中毒一事,以及孝德皇帝暴毙一案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可京城里,关于睿王和义阳侯暗中勾连,弑杀皇子的传言,却是甚嚣尘上,议论纷纷。
有说睿王的母妃,本就出生于前朝世家,义阳侯作为前朝投诚之人,勾结旧主,企图颠覆大周政权,也在情理之中。
也有说,相传当年,睿王母妃刘淑妃,在后宫时是受已故赵皇贵妃的磋磨致死,睿王对皇贵妃怀恨在心,皇贵妃又是今上的母妃,正所谓“恨屋及乌”,睿王对今上也恨之入骨,所以才会接连杀害皇上的三个儿子。
正值这些传言愈演愈烈之时,太医院忽然传出,上巳节那日在帐殿里中毒的十皇子,病情突然恶化,昏迷不醒,还有传闻说,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朱连喜,已经亲自去礼部传了皇上的口谕,让礼部开始着手准备十皇子的后事。
种种迹象表明,十皇子已命不久矣。
于是,一个许久未曾被人提及的那个“戾帝诅咒”,又开始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传播开来。
“戾帝在死前,诅咒楚氏皇族断子绝孙,不管这十皇子是谁害死的,是不是也能算在这诅咒里啊?”
“怎能不算呢?戾帝临死前的诅咒,又没说一定是被巫蛊害死才算死,要我说,病死、淹死、摔死,只要是死,归根究底都是这诅咒害死的。”
“说起来,这太子也当真是命硬,别说是死,便是受伤都不曾有过……”
“怎么没受过伤?当初最先在斩龙坡大战里,差点死的就是他,说不定,这轮上一圈到最后,就该轮到他了……”
原本这些传言,都是京城百姓们关起门来,私底下的口口相传。
直到东宫贴出重金悬赏一张山水绣图的告示,将这些传言,推到了前所未有的舆论至高点。
“看来,就算是冷面煞星的太子殿下,也怕死啊,听闻那张绣图,是云国已故皇后专门命人所绣,藏着能解开戾帝诅咒的法子,孝德皇帝暴毙那日,这张绣图也不翼而飞。如今太子悬赏此绣图,八成是怕最后会轮到他……所以要提前解开诅咒呢。”
“云疆那边不是都在传,这位太子妃,是那个小公主的转生,太子先是娶了小公主的灵位,如今又娶了这一位,说不定也是为了保命呢……”
东宫的书房里,楚琰和沈灵犀,坐在临窗的桌前,边吃着茶,边听纯钧将外头的传言,逐一向他们禀报。
沈灵犀尚还在心底盘算着,要如何在这些传言上,再添一把火,把那只“黄雀”烧出来。
可楚琰,却因最后那番话,面上露出几许不悦。
“最后那条,也是你们放出去的?”他抬眸看向纯钧。
纯钧:“回殿下,只有这条不是,这都是百姓们的揣测……”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楚琰打断,“你的意思是,孤在百姓心里,就是这等唯利是图之人,连自己的亲事都能算计?”
纯钧一噎。
这就有些过分解读了。
而且,自家殿下,何时变得如此看重这些虚名了?
不管心中再如何不解,纯钧也明白楚琰的意思,忙道:“属下这就去处理,绝不再让此类不实流言继续传下去。”
楚琰嗓音极淡地应了一声。
他一转眸,便看见沈灵犀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手中的茶盏,一双杏眸不解地望着他,“殿下今日心情不好?”她试探地问。
楚琰眉梢微扬,“为何这么觉得?”
“殿下当初跟我说想与我成亲时,是不愿皇上再催婚……只能说是不得已而为之,也算不得是唯利是图和算计吧……”沈灵犀沉吟地道。
楚琰:……
沈灵犀见他不语,又忖度建议:“我只是觉得,这种无关紧要的传言,不必特意去清除……混淆在那些传言里,更容易令对方相信,咱们想让他相信的信息。”
纯钧也深以为然地点头。
谣言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混在一起,才好浑水摸鱼。
楚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眼帘微垂,修长的指骨,轻碾杯沿。
“有道理,既然如此,不如再多加点旁的。”
他说着,放下茶盏,走到书案前,提笔“刷刷刷”写下几句话,然后仔细看了一遍,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沈灵犀见状,好奇站起身,正要凑上去看——
却见他已经将纸对折,转手交给了纯钧,“就照孤写的这些,再加几条传言,晚上孤要亲自听到效果。”
纯钧双手接过,领命退下。
待他离开,沈灵犀好奇地问,“你方才写的是什么?”
“晚上咱们不是要去醉花院么?”楚琰看着她,唇角微勾,意味深长地道:“烟花柳巷的消息,向来传的最快,与其我现在告诉你,不如到时你自己去听,岂不更好?”
沈灵犀见他关子卖得这么远,也识趣地不再继续追问,去东侧殿处理福安堂的事务去了。
而与此同时,纯钧拿着那张纸出门,好奇看了眼上头的内容,脚下瞬间一个踉跄,差点跌了个狗啃泥。
他回头看了眼书房,面色极古怪地嘟囔了句,“殿下这回为了把那人钓出来,牺牲也太大了……”
入夜,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花坊。
一排排青楼的房檐上,挂起了大红灯笼,宽阔的坊街,到处充斥着靡靡的丝竹声,和花娘与恩客们的调笑声。
沈灵犀特地易容了一番,把自己扮作相貌讨喜的俊俏郎君,跟在楚琰身侧,走进了整条坊街最热闹的青楼——醉花院。
楚琰今夜穿了件玄色长袍。
他未曾易容的俊美五官,一走进人声鼎沸的醉花院,便立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一个约莫四十来岁,风韵犹存的老鸨,带着几个花娘,甩着帕子迎了上来,“哎呦呦,两位是哪家府上的公子啊,真真儿是好风姿,我这几个女儿,一见到两位公子,脸都红了呢,不知两位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们醉花楼的姑娘,环肥燕瘦,个个都水灵的很呐……”
楚琰原就极少来这样的场合,此番又是与沈灵犀一道来,打从心底觉得不自在。
他估摸着,整个大周乃至前朝,怕是还没有哪个男子,会带着自己发妻来逛青楼的。
楚琰冷着一张脸,凤眸淡淡朝老鸨瞧了一眼,眼中不怒自威的寒意,令老鸨唇角那抹调笑,立时便僵在了脸上。
沈灵犀见状,随手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笑嘻嘻抛进老鸨怀里,“听闻今夜春山先生要选一名客人,面对面谈诗论道,我们二人自然是冲着春山先生来的。”
老鸨接过银子,重又眉开眼笑,热络地对沈灵犀道:“公子来的正是时候,春山先生马上就出来,两位请随我来。”
说着,她转身朝跟在身边的花娘使了个眼色,那花娘轻轻点头,掩唇笑着离开。
老鸨见状,带着沈灵犀和楚琰,从热闹的大堂一侧,拾阶往二楼的包厢走去。
醉花楼是四面合围的筒子楼,中庭空旷,正中有个圆形的高台,有舞姬在上头翩翩起舞。
二楼的包厢也是半开阔式的,面朝中庭的方向,仅有淡绯色的纱帘垂落,既不让人看清楚包厢里的情形,又能让客人观赏楼下的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