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仅仅是御史台,仅仅是文臣们,或许皇帝还能靠着权利来镇压,但若是满朝文武再加上宗室和民意,就是一国之君也难以抗衡!
沈云绾压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声叹息,一双明眸如同覆着雾霭一般,让伺候她的宫人们无从窥探这位太子妃的想法。
承恩公之死会是谁的手笔呢?
除了萧夜珩之外。
因为沈云绾相信他不会用这种诡计。但是他门下的人呢?
就连卢晗之都有嫌疑。
虽然对方对萧夜珩忠心耿耿,但是必要的时候,为了大位,他有阳奉阴违的胆量!
当然,淮安大长公主也有嫌疑。
毕竟,她是柱国公之妻,与卫氏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卫俊峰谋反,她势必会受到牵累,为了保全自己,她连侄孙女都能下手,何况是承恩公杨家。
还有太后娘娘,这位盘踞在后宫的女人,熬死了两任皇帝,其心狠程度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自己能想到的事,杨皇后也能想到。
她会不会因为承恩公之死恨上萧夜珩?
然而,就连杨家都站在了萧夜珩这边,她一个深宫中的妇人,哪怕贵为皇后,既无宠爱,又无权柄,又能做什么呢?
越是深想,沈云绾就越是齿冷。
这里头,杨皇后注定是受伤最深的那个人,同样,也是最无能为力的那个人。
这就是女子,出嫁前靠着父兄,出嫁后靠着丈夫和儿子,而自己手中什么都没有!
沈云绾心底泛起一股浓重的悲哀,直到外头传来问安的声音。
“儿臣参见父皇,听说太子妃动了胎气,儿臣心急之下,没有父皇旨意,就从府中赶来,希望父皇宽恕儿臣无召入宫之罪!”
皇帝打量着跪地请罪的长子。
尽管他身上衣着整齐,仪容更是挑不出一丝差错,但是额头上的薄汗却出卖了他的镇定。
皇帝嗤笑了一声。
“你的耳目倒是灵通。”
这句话看似平静,却是如同惊雷一般,若是换了旁人,早就诚惶诚恐了。
萧夜珩微垂着目光,墨眸不见一丝慌乱,仿佛听不出皇帝平静之下的暗藏杀机。
“父皇,是皇祖母派人告诉儿臣的。难道太子妃受惊动了胎气,儿臣这个做丈夫的不该知道吗?”
萧夜珩后面的话更是大胆。
“父皇放心,儿臣不会刺探禁中。”
“笑话,朕是天子,难道会害怕吗?”
皇帝冷笑了一声。
哪怕他对羽翼已丰的长子忌惮以久,可是一个君王,又怎么会承认心中的畏惧,以天子的骄傲,本不允许他低头!
“父皇说错了,怕的人从来不是父皇,而是儿臣。早年儿臣担心父皇废了儿臣后会杀了儿臣,现在儿臣更加害怕,害怕父皇的威德。”萧夜珩坦然地抬起目光。
一双墨眸沉着而冷静。
皇帝身体一僵,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就是当初自己险些杖杀了这个儿子,他也没有说过一句软话。如今,他是在求饶吗?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屏风上面,仿佛这样,就能够穿透屏风。
为了一个女子!
多么可笑!
这就是满朝文武交口称赞的贤明太子!
若说女色是自己身上的污点,难道太子就不是吗?
时隔多年,皇帝终于在狼崽子一般的长子身上找到了父子之间的相同之处。
“你是在向朕求饶吗?”
皇帝淡淡道,然而,背在身后紧紧攥起的指节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汹涌起伏。
“父皇认为是就是。”
萧夜珩的目光也落在屏风上。
他并不知道妻子现在情况如何。
进宫之前,自己就已经从眼线那里得到了消息,承恩公在太极殿外触柱而亡。
这说明宫廷里一定发生了大事,远比太子妃动了胎气还要严重。虽然,在萧夜珩心里,妻子的事就是天大的事。
这个儿子一身反骨,就连求饶的话都说得硬邦邦的。
长子这样,皇帝反而相信了,而不是包藏祸心地以退为进。
“父皇,儿臣现在只想知道太子妃身体如何?儿臣只有亲眼看到太子妃才能安心,求父皇恩准。”
萧夜珩的话打断了皇帝的思绪。
皇帝目光沉沉,眼底暗藏锋利。
他目光审视地盯着萧夜珩的面庞。
“承恩公在太极殿触柱而亡,太子,你知道吗?”
萧夜珩的墨眸毫无波澜。
常人听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惊愕、惶恐,可是他眼底却什么都没有。
“回禀父皇,儿臣不知。儿臣听到太子妃的消息便快马加鞭赶到皇宫,也许此时,儿臣府里已经收到消息了。”
萧夜珩淡淡道。
皇帝一言不发,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如同山岳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萧夜珩恭敬地垂下头。
半晌,皇帝说道:“太子妃就在屏风后,去吧。”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萧夜珩知道自己过关了。
“谢父皇。”
萧夜珩站起身,接着又行了一遍礼,朝着屏风后走去。
他身姿优雅,如同挺拔的修竹般,却失去了往日的从容、镇定,步履生风,走得极快,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屏风后。
皇帝眯起眼,望着长子始终挺直的脊背,缓缓收回了视线。
“陛下……”
一个面目平凡的太监无声无息地来到了皇帝身边。
如果萧夜珩还在这里,就会发现这是一张连他也没有见过的生面孔。
来人弯着腰,袖着手,静等着皇帝的吩咐。
他就如同一道影子一般,隐在黑暗之中,若是不刻意去瞧,根本无法注意到。
“准备晚膳吧。”
片刻之后,皇帝开了尊口。
来人一个字也没有多问,如同来时一般走得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