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见孙云一直都很拘谨,于是笑着对孙云说道。
他们这么一路寒暄着,很快便来到了墨兰工坊的侧门。
司徒墨帮着秦兰舟一起把奶奶推进院内之后,杜彩玉见大家都已经回来,于是立刻笑眯眯地迎了出来,连忙把孙云请进了屋。
厨房的大方桌上,此刻已经摆上了一桌满满当当的菜肴,年味瞬间便透过这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透了出来。
孙云在一阵忸怩之后,被大家一齐迎上了餐桌主位,秦兰舟和司徒墨也围绕着餐桌坐了下来。
秦兰舟忽然记起,在司徒墨为她整理的那本笔记里,第二页便是孙云师傅的名字,孙云师傅和她父亲秦毅同辈,自10岁开始学习花丝镶嵌工艺,在这一行已经有三十余年的经验,和赵德一样都属于行业内比较资深的前辈,想必司徒墨能够把请到这里来吃饭,必然花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孙师傅,我作为晚辈,我先敬您一杯,您现在在哪儿工作呢?”
秦兰舟想到这里,立刻迫切地端起酒杯,给孙云敬上一杯酒。
“秦掌柜客气了,这些年咱们这行慢慢没落了,我……我早在几年前就转行,在我表弟的工地上干苦力活,勉……勉强糊口。”
孙云见秦兰舟问起这个,于是有些支吾地说道,他连忙也端起酒杯,和秦兰舟干了一杯。
“自从十几年前渐渐用机器代替手工之后,咱们这一行就越来越凋零了,到后来,退休的退休,转行的转行。老孙,可怜一身好手艺,到工地那种地方受苦,真是太屈才了……来,我也敬你一杯!”
秦毅听孙云这么一说,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早在20年前,他曾经也风光过一时,只是自从开始实施机器化生产之后,手艺人的风光便早已不在了……黄金行当门槛高,学艺时间长,工艺程度精细又复杂,十年八年出师是常事儿,天资不够聪颖的,要磨练的时间就更长了。
像孙云这样好不容易学成,却因为缺乏门路而不得不转行做其他的师傅,其实在燕城和苏城一代不在少数。
秦毅十分惋惜地和孙云干了一杯后,随后问司徒墨:
“我和老孙都很多年没联系了,小墨,你是怎么找到老孙的?”
“我这些天在博物馆里修补文物,翻到孙师傅的资料,看到他在花丝镶嵌工艺上有一手绝活,所以专程前去他家请教过。孙师傅人很好,我一去立刻就专心指点我。这不是咱们墨兰工坊正缺师傅么,所以我便三顾茅庐,把孙师傅请了过来。”
能请到孙云,司徒墨也格外开怀,他立刻也敬了孙云一杯酒。
三杯酒下肚后,孙云脸上的拘谨这才逐渐消散,他笑呵呵地说:
“小墨一说是你的徒弟,我就有数了。想当年大家争一口饭吃的时候,都是多亏你带着大家,才让我们在那样的年代里,还能有份薪水维持家用。老秦,既然秦掌柜和小墨都是你的后辈,那也就是我的后辈。墨兰工坊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能办的一定办到!”
孙云刚开始虽然拘谨,但话题打开后,他亦是个爽快的人,当场便直接说道。
秦兰舟见孙云答应得如此爽快,于是立刻给他满上酒后,又给孙云敬了一杯:
“孙师傅,你叫我小秦或怼怼就可以,我呢,从今天开始,也喊你一声叔。咱们都是爽快人,我就不兜圈子了,我想您能够辞掉工地那份工作,到墨兰工坊来上班。至于工资待遇,您开口便是——”
秦兰舟虽然是女流之辈,骨子里却天生有股爽利劲儿,她于是恭恭敬敬地又给孙云敬了一杯,打开天窗说起了亮话。
“好,那我就像你小时候一样,称呼你一声怼怼。至于工资,你看着办就好。我年纪大了,老实说,工地的活儿也干不动,我做梦都盼着有一天能坐下来再摸一摸金丝,没想到,我年纪这么大,你们还愿意要我,我真的……”
相比于高远的傲慢,一身手艺的孙云却格外的谦卑又卑微,听到秦兰舟的话,孙云满是感慨,忍不住当场红了眼眶……孙云这一份对于花丝镶嵌工艺的虔诚,让在座的人一时间都红了眼眶。
“老孙,这些年,你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没事,眼下古法黄金一年比一年热,喜欢纯手工物件的人也越来越多,咱们接下来的出路会越来越好。你还好,不像我,你看看我,自从手臂废了之后,我就是真的完蛋咯!”
孙云的一番话,亦勾起了秦毅的伤心往事,秦毅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面色瞬间凝重起来。
“老爸你看看你,好好过小年,你又开始感慨——您的手艺,我和师兄这不是给您接上了么?别想以前,咱们往后看,我今天也敬你一杯,咱们墨兰工坊以后有孙叔加入,会越来越好的!”
右臂因为车祸而废掉,是秦毅这辈子最难过去的坎,毕竟手艺人对自己一双手的看重程度,几乎堪比身家性命。
秦兰舟生怕秦毅又掉进回忆的深坑出不来,于是立刻佯装轻松地对秦毅说道。
被女儿这么一调侃,秦毅阴沉的面色这才渐渐柔和下来,他很快脸上便溢出笑意,和秦兰舟碰了碰杯的同时,还忍不住苛责了秦兰舟一句:
“女孩子家家的,少喝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