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2 / 2)

谢玉璋说:“让方左使稍待片刻,先让福春来见我。”

林斐咕哝了一声:“衣服都没换。”匆匆起身去了内室,取了蜜粉来在谢玉璋脸上扑了扑,盖了盖脸上的泪痕和发红的眼眶。

不一会儿,福春进来了,弓着腰递上一卷文纸:“殿下要的名单。”

谢玉璋只是想知道李固会不会来,福春却誊抄来了整份名单,办事能力倒是颇强。

林斐接过来呈给谢玉璋,谢玉璋展开来,也不看别人,先寻河西节度使李铭。

似这等宫中宴席,列席人员都需提前报上来。李铭这样的大员,允许随身带一名随员在身边贴身侍奉。

这随员可不是从人之流,其实不过是给各家一个名额,许他们的家中后辈子弟在御前露个脸。

李铭这次上京带了两个义子,会带谁进宫赴宴呢?

看到“李固“这个名字以小字缀在李铭的名讳下面,谢玉璋凝住了目光。

所以上辈子,她和未来的那位陛下早在这个时候,真的就已经见过了吗?

她那时从未注意过他,那……他呢?

谢玉璋的目光穿过薄薄的纸页,不知道落在了哪里。直到林斐唤了声“殿下”,她才回过神来。一抬眼,未来的总管大太监堆着一脸讨好的笑,眼巴巴地望着她呢。

谢玉璋微微一笑:“做得不错。”

林斐会意,取了个赏封给福春。

福春一叠声地谢恩,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谢玉璋这才叫人领了方左使到跟前。

大赵设教坊于禁中,掌俳优杂技,教习俗乐,以两名宦官为教坊使。祭祀朝会用太常雅乐,岁时宴享则用教坊俗乐。

谢玉璋雅善音律、精于舞蹈,常与教坊的乐师舞姬一起排练。方公公是教坊正使,与谢玉璋极为熟稔,一进来便道:“给殿下请安,殿下可大好了?”

谢玉璋说:“有阵子没见你了。”

方左使道:“殿下玉体欠安,奴婢不敢搅扰,日日想念。”

谢玉璋笑笑,道:“说正事吧。”

他们虽熟稔,但宫中贵人也不止谢玉璋一个,方左使事务繁忙,忽然到访,必是有正事。

方左使道:“今日含凉殿传陛下口谕,道是三日后要为汗国使团设宴,要奴婢襄助殿下准备新舞。奴婢特来请示,殿下,您歇了十来日没伸展筋骨了,您看看,咱们这支舞,什么时候合一合?”

林斐清晰地看到,谢玉璋脸上的神情淡去,全没有从前要在御前献舞的期待和雀跃。

林斐心口堵住,难受。

“今天乏了,明日上午我过去罢。”谢玉璋说。

“奴婢明日恭候殿下了。”方左使笑眯眯地道。

“殿下。”方左使一离开,林斐便攥住谢玉璋的手臂,“还是称病吧,我们……不跳了!”

“不啊。”谢玉璋拍拍她的手,柔声道,“要跳的。”

她将那份宴会名单缓缓展开,盯着那上面的名录,轻声说:“这支舞,我是跳给天子看的。”

可是天子那么狠心,把你这嫡亲的女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啊。

林斐扭过脸去,用袖子遮住泪痕。

她不知道此“天子”非彼天子。谢玉璋说起“天子”的时候,注视的是“李固”这个名字。

她的父亲想将她当成舞姬那样献给新帝,是因为有人告诉了他一件事。

有人进献绝色舞姬给皇帝,新帝看过那舞姬跳舞,却说——

【不及昔年宝华公主。】

他们被软禁在逍遥侯府,哪能知道宫里发生的事,哪能知道新帝是不是真的说过这话。

谢玉璋其实一直都觉得父亲是被人骗了。跟他说这事的人定是戏耍于他,故意想看这些落魄的前朝皇族出乖露丑。

新朝的开国皇帝怎么会知道她跳的舞好不好呢。

及至此时,谢玉璋捏着那张名录,看着李固的名字列于其上,才恍然。

【不及昔年宝华公主。】

也许,那位陛下真的说过那样的话?

他还说过,宫里有她的画像。

他说:史官会记载下来,人们会知道,宝华公主……很好看。

他觉得她很好看。

林斐说,他喜欢你呀。

喜欢就好。

男人的喜欢虽然令人厌恶恐惧,在有些时候却也是有些用处的。

未来帝王、开国雄主的喜欢,总胜于不喜欢。

虽不知道有没有用,有什么用。但她现在在人生的岔路上徘徊,多一分助力,多一点筹码,总胜过什么都没有。

谢玉璋发现,她心里每多一分算计,身体里便凭空生出一分力量。

每多一分力量,对未来的恐惧便减少一分。

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