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恒造反的由头是官逼民反。
因此他给自己的形象定位一直都很精准:一个被迫造反的老农民。
因为是被迫造反,所以他一般不主动出击,而是等着官府打过来了,再用少少的人数将这些多多的官兵打败。
因为是老农民,所以即使造反了,他也会派出人手耕种种田。
也好在手底下人以前大部分都是老百姓,个个都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再加上打下了一个城,现在有地有牛不说,种出了粮食瓜蔬还有银子得,顿时让一群主职本来就是种地的百姓们越发坚定了要跟着林时恒的心。
在林时恒孜孜不倦的洗脑,不,是发表宣言下,他手底下这些由百姓改成兵将的人们都坚持着一个观念:不是我们想造反,是你们朝廷逼我们造反的。
只要你们不打我们这些可怜人,我们肯定也是不会打你们的。
我们造反,是为了能够吃饱饭,所以现在占据了一座城,我们就不往外扩展了,而是安心的种地种菜,闭门当做这里是没有纷争的桃花源。
他们不光自己这么认为,还会在林时恒的带领下向着外面这么流传。
渐渐的,不少被这乱世逼得活不下去的百姓们也知晓了有这样一个好地方,只要是诚心投靠,他们都会庇护,都会收下,虽然不能白吃白喝,但只要劳动了,就绝对能够养活自己。
口口相传,吸引了越来越多想要活下去的灾民,而林时恒也都一一收留,虽然也会挑选壮年汉子加入军队每天操练,但主职都是种田。
原本因为突然冒出一个民间造反组织而关注的另外三个造反集团都渐渐松懈下来。
比起这个即使造反也一心一意种田的同行,当然还是那些造反就是为了登上皇位时时刻刻都在扩张领土的同行们有威胁性多了。
之前本就因为这一后起之秀手底下人少而放松警惕的三大造反集团如今更是不将他们当回事,当然了,好歹也是一个势力,三方都派人送了信,表达了自己想要招揽的意图。
理所应当的,周城的叛军哪一方都没有答应。
这一点也都在三方意料之中。
想也知道,比起投靠他人,当然是自己当家做主来得好,更何况现在朝廷余威犹存,三方互相对峙,一面不停扩张一面又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谁也不知道最后的赢家会是谁。
这个时候站队,站对了那是扶摇直上,站错了可就是小命玩完。
还不若就这么闭门过自己的日子,虽然看上去猥琐了一点,但只要新主登基,从来没有与新主作对手底下还有不少人手的叛军肯定能够得到招安。
三方谋士研究出来的结果都差不多,判定这个占据了周城的叛军只想要坐等新主出现再拜服之后,立刻上报主公,不用管周城这个人又少又没有进取心的同行了,像是他们这样我们随便打打都能玩完的压根不用在意,还是要警惕那些手底下兵强马壮还喜欢到处扩张地盘的同行比较好。
正是因为新主未定,三方叛军又都实力相当,打朝廷的同时还要互相打一打,再加上周城这个小可怜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向三方都发了信函,表示虽然现在我们不能投靠你们任何一个人,但如果你们要打仗或者干什么的需要路过我们这里,周城一定尽力配合。
信函一收到,周城主是个胆小怕事的消息也让三方彻底放松下来。
不过想想也是,据说带头的家伙是农民出身,素来仁义,造反也是因为村中人杀了官差来找他求助,平时不主动出击,官差打上门了才会下令开战,这样一个别人推一步走一步的人物,有何可惧。
周城暂时被排出争夺天下备选人名单,三方叛军又开始互相打来打去,偶尔再打打朝廷抢占地盘,你来我往好不快活。
而一心种地的周城仿佛也真的安心缩在这桃花源里过日子,一开始还有官府觉得周城是个软柿子,派了兵打算捏一捏,结果却被反杀,一半死了一半做了俘虏。
是意外,肯定是意外!
不信邪的朝廷这次派出了多一点的兵。
这次大部分都被留下来做了俘虏,根据里面透露出来的消息,那些俘虏都被强制要求种地,每天过的苦不堪言。
不是说周城都是一些不会打仗的百姓吗?
朝廷第三次派兵,再次被留下大部分人做俘虏后,也放弃了周城这个难啃的骨头。
毕竟周城易守难攻,人都缩在里面不出来,他们有什么办法,既然这伙叛军也没想着出去搞事,而是安安静静待着,还不如留一些兵力去对付那几个真正有着狼子野心的叛军。
朝廷不管周城,三方势力也看不上这么一个难啃还不好吃的骨头,周城也就这么生存了下来。
只是周城也渐渐遇上了一些麻烦。
还是因为之前周城城主的仁义之名,据说他是个心软的性子,当初在村子里生活的好好地,山匪下山被他察觉到,明明可以自己逃命,却偏偏不顾生死的去给其他村子报信。
当时本可以不对上山匪,就是因为那些村子附近没有好躲藏的地方,村里人跪下苦苦哀求,他便真的受不住这哀求,给村里人出了主意,自己也留下来正面对上山匪。
之后有贪官贪图山匪窝被缴出的财物,他也好脾气的将自己的那部分财物尽数交了上去,后来要不是村里有人和官差起了争执,双方扭打出了人命,这样一个好性子的人也不会选择造反。
甚至,就连造反都是一群人跪在地上求着他造的。
这份傻乎乎的仁义能够让其他势力对他放心警惕,也会让附近的一些活不下去的流民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起了投靠的心思。
自从林时恒自封为城主之后,周城每天的日常都是这样的。
“城主,有三百流民来投。”
“城主,又来了五百人。”
“城主,这一百多的流民……”
每次到了这个时候,林时恒都会穿着自己那简朴的大衣,摆出一脸的正经仁义。
“收。”
“收。”
“都收了!”
他就跟一条贪吃蛇一样,看似安安分分窝在城中,却是来一个人吃一个人,压根没想着停下。
对于其他势力来说,这些饿的走都走不动的流民完全没有任何用处,首先,这些人饿了这么长时间,都是皮包骨头,连兵器都拿不起来,收了他们有什么用处,白养着吗!
其次,流民里可不光是有汉子,那可是还有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吃饭的孩童老人,和不能收入军营的女人。
这些人安置在哪里是个问题,上哪里弄吃的给他们也是个问题,若是收下开了先河,越来越多的流民过来又如何处置都是问题。
但谁让林时恒是个善良的城主呢!
来一个他收一个,来两个他收一双,总之统统来者不拒!
这样的情况惹得那些势力嗤笑不已。
到底是农家出身,不知晓一旦开了先河就再没有堵上的道理。
一旦周城接纳流民的消息传出去,只会有越来越多不能提刀打仗的流民赶来,到时候,周城这么一个小小的城有什么来装下他们,又怎么样让他们吃饱饭?
吃不饱,没地方住,谁知道这些饿昏了头的流民会不会组团闹事。
墨沉柯知晓这件事后也是回了营帐与手底下人带着嘲讽的随口说了两句,之后又将这件事当成什么新鲜玩笑与那将军之女慕容笑说了一遍。
慕容笑花一般的年纪,生的也是个美人模样,只因为自小习武又在天下大乱后亲自领兵,眉宇间多了几分锋利之色。
她虽是女子,领兵才能却绝对不下于男人,甚至还比起大部分人强了不少,看局势时也总能看出新见解。
慕容笑的爹爹曾不止一次的遗憾过,若是慕容笑是男儿,当初叛出朝廷,他绝对不会寻找新主投靠,而是自立为王了。
她倒是比较潇洒,只道只要自身有能力,跟随新主照样可以有不错的前程,何必要跟所有叛军对上。
毕竟那时候他们的情况,若是自立为王,必定成为众矢之的。
因为有三王爷做媒,现在她与墨沉柯已经是订婚关系,只等着她满了二十后才开始完婚。
慕容笑对墨沉柯以前感觉还算是不错,虽然是私生子,但他有领兵方面的天赋,而且除了三王爷这个父王的宠爱没有其他势力,到时候双方联姻,她慕容家便是墨沉柯唯一的依靠,他的其他兄弟越是凶残,墨沉柯就越是要绑死在慕容家这条船上。
论长相,他相貌堂堂,论脾气,他对她向来都是好说话的性子,对着那些兄弟虽然没礼貌了些,但也能理解,再论才华,虽然他不是很爱看书,可在行军打仗上面自有一份天赋,往往十战九赢,比起那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皇帝来说,墨沉柯的确是个不错的夫君对象。
只是今日,在听着墨沉柯略带轻蔑的提起周城来者不拒一事时,慕容笑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她提出:“若是周城这样一直不停收留流民下去,按照现在流民的人数,怕是人数很快就要暴增了。”
墨沉柯却没将她的话当一回事,而是挥挥手带着轻蔑不在意的道:“周城本就小,城中人又从不出城作战,没有米粮进项,收留的流民再怎么多,无处安置,又不能供给吃食,最好的下场也只是闭门不再收流民,若是按照最坏的地方猜想,怎么也要来上几场□□的。”
慕容笑却还是不安,她又说了两句,墨沉柯却道她是想的太多,言语间颇有一些她身为女子过于敏|感的意思。
这也算是踩了慕容笑的雷区。
她自小聪慧,可却因为这女儿身而一直受到限制,从小到大,除了自家爹爹说的话,她最听不得的就是有人说什么“可惜是个女子”“到底是女子,还是与男子不一样”之类的话。
尽管之前对墨沉柯有不错的印象,这句话也让她顿时失去了再与这个未婚夫交谈的兴致。
勉强藏住不悦,她便提出了告辞,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当夜,便与父亲提出了这件事。
慕容将军打仗多年,不会像是墨沉柯那样自大,也有些担忧起来。
毕竟当初那周城城主是如何带着一些乡野村夫在峡谷布阵拿下山匪的事早就在线报上,能够想出这样一个主意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盲目收留流民的性子。
第二日,他便向三王爷提出了忧虑,道是周城这样招揽人手,假以时日,说不定手底下的人能多出不少来。
三王爷却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慕容将军多虑了,那周城一向是龟缩在自己城中,我派去的探子报回结果也是周城虽有兵将,每天却只演练几个时辰,剩余时间大部分还是如农夫一般,每日耕种养家禽,这般情景,就算是他们有几万几十万的人,也毫无威胁之力。”
慕容将军还要再说,三王爷却不太想将时间精力浪费在这一个小小的周城上了,打住他的话题,开始表示自己想要继续往前扩展,希望这名手下大将可以领兵作战。
之前他也不是没有安排慕容将军打这个打那个,但只有今天,在自己提出忧虑主公却不当一回事只想着让他去四处作战后,慕容将军心底冒出了一股不爽。
老子兢兢业业辅佐你,满心满眼都是想着为你考虑,你却只把我当做一个四处征伐的工具,完全不考虑我的想法。
说是姻亲,谁不知道联姻只是为了手底下那些兵啊,每天不是打这个就是打那个,万一战死沙场,女儿和手底下人肯定得直接归了别人。
可即使心里再怎么不爽,面上慕容将军也要抱拳单膝下跪,表示“主公你说吧咱们这次打谁,我肯定幸不辱命把对方打的嗷嗷哭”。
双方在交流了一下作战计划之后,慕容将军一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就阴沉下了脸色。
“去叫小姐过来,说我有事要与她商量。”
周城城主刚刚造反时展现出的计谋和武力值给了这位常胜将军很大的压力,如果三王爷还要无视周城以为不足为惧的话,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该考虑一下与女儿的后路了。
远在周城的林时恒还不知道慕容将军对三王爷有了不臣之心,而是还在保持着自己的大好人人设收流民。
收了流民,他可不会干那些让其他阵营心生警惕的事,而是先将这些走都走不动的流民养在帐篷里,每天免费发放食物,派大夫去看病。
时间没过多久,城中粮食就宣布告急。
林城主简直担忧无比,连以往最喜欢的饭后在街上走路消食都缩减为了半个时辰,而且还面带忧色,时不时地叹上一口气。
在周城待得时间长的百姓们都知道城主这个喜欢吃完饭出来溜达的毛病,这个时间段也是大家伙围观城主的时候,大部分表现为送菜送花送爱意。
他倒是不怕刺杀,毕竟先不说周城压根不在其他势力的打击范围内,就光说刺杀林时恒,那也没什么好处啊。
他是城主没错,可城中大小事务都是林老二来处理,练兵这些都是林老三干,至于与城中一些委派的官员打交道那是林老四的活计。
周城没了林时恒,照样可以运转,杀了林时恒对任何势力都没什么好处,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优柔寡断,最见不得人吃苦,又是个乌龟性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林时恒活着,周城就是个世外桃源。
林时恒死了,他的三个还年轻的儿子可不会像是他们老爹那么善良。
因此,林城主饭后消食的活动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今晚,在晃悠了小半个城,确认那些围观的人都看到自己愁眉苦脸叹着气后,善良的城主回了府衙。
“第三天了,也差不多,老四,你去安排。”
这几个月的时间一直身处高位,又和不少官员打交道,林老四早就今非昔比,此刻穿着一身精神的戎装,双目濡慕的望向父亲应是。
一旁的林老二和林老三看着弟弟出去,有些不确定的看向父亲:“爹,向那些流民散播谣言有什么用?我们现在下令建立新城,他们不照样还得干活。”
是的,林时恒打算建立新城了。
挨着周城建,反正周城周围都是一些早就没了人的村子,就算是他盖个五千里出来也是绰绰有余。
“你们啊,还是太年轻了。”
林时恒抱着自己的大杯子低下头喝了一口,满脸的慈祥:“若是我每日给一个人十个窝窝头,一直持续月余,直到他习惯了,又突然改成一个窝窝头,并且还需要他做活计来换,他必然会憎恨我。”
“但若是我每日给一个人十个窝窝头,第二日给九个,第三日给八个,以此类推,一直持续到最后,我告诉他,为了养活他,我自己都没窝窝头吃了,很有可能将他赶出去,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陷入要饿死的绝望时,我再站出来,告知他我决定顶着压力让他做活计,这样就可以每日给他一个窝窝头,你们说,他会如何?”
林老二恍然大悟,“若是像是后者那样做,这些流民之前就受了爹恩惠,本就感激爹,等到爹再扛着压力让他们用做活来换取米粮时,他们也会一门心思的感激爹。”
“爹的意思儿子懂了,的确该是这样办的。”
看着大哥双眼发亮的一边说着一边满是敬佩看向父亲,林老三却听得懵懵懂懂,他喜欢习武,比起两个自从有了条件之后就在父亲找来的先生监督下刻苦读书的哥哥们,他更加喜欢按照父亲给的方法调|教那些兵将。
就好比是一个密码箱放在三兄弟面前,林老二和林老四都会按照给出来的线索绞尽脑汁破解,林老三却是会挥剑直接砍断整个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