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粮已经交了,剩下的就是第一场雪下来后就分粮各家自己造饭猫冬了。
九月末十月初的天气最是难穿衣,有太阳的时候是夏天,没太阳的时候是初冬。
傍晚,青梅跟狗子去食堂打了饭。
秋收以后大食堂开的伙食都会扎实一些,比如说稀饭里多一些粮食,吃馍馍窝头的频率高一些。
今晚上就是一碗炖菜加窝头,拿回家刚好就着狗子炖了半下午的猪蹄汤吃。
狗子的手艺比不上赵三明,可至少比青梅那种加水加盐加肉一锅炖的厨艺好上不少,青梅吃的时候想念了一下赵三明,随后就埋头照样吃得喷香。
因为下半夜还要上山看旗杆跟裙子,所以吃过晚饭后青梅只是又去看了看浸泡在水中的牛筋,确定还需要几日才能用,这就早早的上炕睡觉了。
这次的新弓,青梅从七月做到了十月,也只是将弓体琢磨好了。
既然要尽力做一张好弓,青梅也不怕麻烦,一点一点琢磨弓体,尽量避免伤到木头的纹路。弦也特意花了三天时间去小兴安岭原始森林中寻摸了一头野牛,杀了取筋剥皮。
牛皮炮制后可做护弓甲跟箭筒,也能做护手指的牛皮手套。
牛筋从牛脊中取出晒干后,需要浸泡在水中,泡到能析出丝线,弓弦就用这种丝线拧成一股。
对新弓,青梅很期待,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去看看泡的牛筋到什么程度了。
晚上,大岗屯里的居民都陷入了沉睡,整个屯子都安静了下来,于是周围山林里的声音就越发清晰。
有风呼呼地吹,看来明天的温度又要降好大一截。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来得着急一些,老支书跟支书已经在同屯里的老人们商量今年秋猎是否要提前。若是遇上第一场雪提前下来,那可就要忙着赶冬荒了。
度过冬天的绝大部分食物都来源于森林,这是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生存方式。
睡着前,青梅挂念着的事有第一场雪,有秋猎,有山上日益矫健凶猛的旗杆跟裙子。而半夜将青梅惊醒的,却是她吃晚饭时随意想了一下的赵三明。说是半夜,其实也算不上。
这会儿天黑得早,睡下的时候虽然外面已经黑了,可大概估计着也顶多就六点多,不到七点。
赵三明回来的时候约莫是晚上九点多。
青梅才睡下不久,耳朵里接收到地窖那边的篱笆发出了声音,对地窖的重视让大脑中还活跃着负责警戒的传感神经第一时间将警惕意识传达到主脑。
青梅瞬间睁开眼睛,翻身下炕,伸手随意捞了件薄棉袄往身上一套,这就脚步轻巧地出了房间,手脚熟稔地取了麻绳摘了弓,另一只手上还顺了门边用来巡逻的长棍。
“过来,海哥,没事,没人。”
赵三明压低了嗓音跟张大海说话。
青梅听清了是赵三明,可看他偷偷摸摸,还带着另一个看身影就块头不小的男人,青梅只当这家伙是旧病复发,又欠揍了。
让买的粮食没带回来,反而带个男人回家,这是从哪里琢磨出的坏主意?
青梅有一点失望,不过也只是一点,转瞬即逝,下一刻,青梅手上长棍如标枪,被青梅快准狠地投掷了出去。
正在琢磨着如何提前叫醒青梅的赵三明只听见一阵破空声,抬头一看,当即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僵在原地。
旁边,紧挨着赵三明的张大海也看见了,不过他却是第一时间连滚带爬地躲开。等那从天而降的长棍擦着赵三明的脑袋插入地里,张大海顾不得噤声了,嗓子抖啊抖,如同寒冬腊月长在地里的小白菜,弱小可怜又无助:“三、三三明?你咋样了?别吓哥啊,活着就吭一声?”
外面太黑了,张大海就看见长棍从赵三明脑袋的方向插过去。
赵三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没回答张大海的话,反而是先往院子里低声地喊:“梅子,青梅,是我回来了!我身边这个是海哥!”
刚才摸黑到家,就是因为没跟青梅提前打报告,赵三明都不敢先把张大海带进院子。
原本想着先饶着篱笆往最靠近卧房的那个方向去看青梅,没想到青梅已经悄无声息地就藏在暗处盯着他们了。
张大海满脑子浆糊,有疑问,有后怕,有忐忑不安,反正有啥他自己都分不清,就知道努力瞪大了眼睛,往赵三明喊话的方向看。
同时他脑子里也凌乱的瞎想一通:甩长棍的人是三明家的母老虎?天这么黑了她是怎么看见他们的?靠着声音瞎投的?这么厉害?歪一点他们俩岂不是就要被戳个窟窿了?
那边,赵三明还在等着青梅的回应。院子里安静一片,过了片刻,才有一个身影从不起眼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赵三明松了口气,赶紧用衣袖的布捂着手电筒打开,好叫青梅能看清楚他的脸。
手电筒是赵三明跟张大海连夜跑路的时候操上的,怕被人发现,晚上赶路路过有人家的地方,两人都不敢让手电筒的光被人发现,毕竟这年头,能用手电筒的人特别少。
要是被人看见了,保管会被记住。回头万一陈三儿那边心狠手辣非要斩草除根,寻摸着这一点,肯定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借着手电筒透过布料散发出来的微弱光线,三个人彼此总算看见了对方的脸。
青梅先看了看赵三明,看他一身狼狈面色憔悴,眼神儿里还剩下些惶恐后怕。
再看躲在赵三明身后同样眼神怕怕地看着她的张大海,青梅皱眉,问:“他是不是有麻烦了?”
要是有麻烦,青梅可不愿意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