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泥房子外面风雪来得越发厉害,就算是躺在炕上裹着棉被,那呼呼呜呜的风声还是近在耳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炕上的男人都要捂着肚子囫囵睡过去了,门终于吱嘎一声,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男人,也就是青有粮连忙睁开了眼睛做起来,动作虚弱却急切,看见回来的是张翠花,也顾不得骂娘了,第一句话就是问:“吃的呢?有没有带吃的回来!”
正低头拍打着身上雪花的张翠花闻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转身将怀里揣着的碗钵哐当一声放在炕头木柜上,“吃吃吃,就知道吃!不知道今年收成不好,食堂都只给做一顿饭了?一天天的就知道找老娘要吃的,我能去偷还是去抢?”
别看之前青有粮对家里娘们儿骂得凶,可真面对张翠花了,却只能讨好地笑。
没办法,他想活啊。
想活,就只能靠张翠花,所以对某些事他也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还有点偏向于乐见其成。
张翠花见不得他那怂样儿,撇撇嘴,一扭腰进了里屋,去给她宝贝儿子送肉去了,才懒得管这个早晚要死的废物。
张翠花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了,可身材苗条为人又风&骚,在嘎子村也是很有些男人乐意跟她亲近的。
不说真的能发生点儿啥,嘴上占占便宜,偶尔得手摸一把也是好的。
青有粮看着碗钵里的菜干稀饭,忍不住心里暗骂:这贱人,现在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今天分明是打猎队分肉的日子,她肯定从徐大伟那里拿到了肉,却偏偏不给他吃!
青有粮牙齿咬得嘎吱吱作响,可最后还是只能一仰脖子,把清汤寡水的稀饭三两口就灌进了肚皮里。
因为这稀饭是张翠花从外面端回来的,早就被风雪给吹凉了,里面还不知道掺杂了多少雪花,一经下肚,本就没多少热气儿的身体更是从心眼子开始凉透了。
青有粮舔干净粘在碗沿上的几颗栗米,哆嗦着将碗放到木柜上,自己使劲儿往被窝里钻,试图找到一丝暖和。
靠着一碗稀粥填饱肚子,肯定是不可能的,青有粮忍耐着一直等到傍晚,张翠花终于从里间懒洋洋地出来烧火,准备做饭。
大食堂只提供一顿饭,张翠花哪受得了,所以每天都会在晚上自己做一顿。
青有粮打起精神,瞪着眼睛看张翠花从里屋拿出一块肉,又舀出一碗杂粮面。
青有粮也没问她从哪来的,反正他要做的就是盯着张翠花,让她没机会糊弄自己。
对于张翠花跟徐大伟的事,两人都心知肚明,也就青叶人小,不知道这里头的道道,还以为自己亲爹不知道头上发绿呢。
张翠花看他那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嗤笑一声,转身一边揉面一边说:“你看你现在活得啥样儿,忒不是个人玩意儿,你也别怪我跟伢子心狠,老娘能养着你不让你饿死已经够对得起你了,也算是这些年夫妻的情分。”
话头一转,张翠花忽然说到了青有粮嫁出去的那个赔钱货女儿身上:“老青,你说你都病了大半年了,你闺女青梅也不说回来看看你。”
青有粮一愣,有点不明白张翠花忽然提起青梅是啥意思。
嘎子村的人没几个好脾气的,或者说好脾气的都在前面几年比较乱的时候差不多都被欺负死了。
外面的人都知道嘎子村众人的德行,并不喜欢跟他们来往。
所以嘎子村的人对于青梅的事,知道得并不多。
就算偶尔有一两个人无意中听说了,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更不会好心到跑来给青有粮说。
都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大概是嘎子村的水跟土不好,养出来的人也不怎么好。
嘎子村的主流思想,就是巴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惨。
青有粮出了个有出息的女儿,万一青有粮知道后靠着他这个女儿过上了好日子咋办?
那多让人心里不舒坦啊。
所以知道的人,几乎都下意识瞒着青家的人。
所以在七月里就病得不出门的青有粮认知里,他那一块腊肉就换出去的闺女还是像以前那样,活得比现在的他都还惨。
虽然他现在啥都要依仗家里这娘们儿,可至少啥也不干就有得吃,还没人能随便打他。
不过说到青梅,青有粮也是有点不满,偷偷瞪了张翠花一眼,嘴上没好气地说:“你还提她干啥?早年就说过让你留她两年,等她长开了随便嫁给哪个老光棍也能得几袋粮食几块钱,结果可好,大岗屯那老娘们儿一块腊肉就拣了个大便宜!”
张翠花哼笑一声,玩笑似的回头看他:“青有粮啊青有粮,所以说你是个不中用的孬货。你可不知道吧,你那闺女天生力气大得很,去年秋天就一个人打死了一头熊,现在都已经是大岗屯的民兵队队长了,指不定现在正坐在暖和的大房子里看着雪吃着肉,过得不知道有多滋润!”
青有粮不相信,“可拉倒吧!就她?还打死熊瞎子?嘁!要真有那本事,能叫她男人打得下不来炕?”
说起闺女被打,青有粮一点感触都没有,就像是在说一个陌生女人被男人打似的,言语间不自觉地带着中冷漠围观党的幸灾乐祸。
张翠花懒得跟他争辩,自顾自地说:“反正你这个当爹的生病了,她就该拿钱拿粮食,过几天雪停了我就寻摸着让人带个话,让她过来看你!”
从徐大伟那里听说了青梅的事儿,张翠花一开始也是难以置信的。
可徐大伟坚决表示这事儿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就连清水镇上都有不少人知道大岗屯打熊女英雄的事迹,听说前不久大岗屯的人还在打熊女英雄的带领下抓到了几个公安局重点要抓的犯罪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