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近,大岗屯社员们最关心的则是,土豆红薯啥时候能开始收?
屯里耕地中的红薯土豆,肯定是要尽量养大一点,有人家里撑不住了,也是割自己种在山里的红薯藤土豆杆吃。
下午,江红军从镇上回来,身后还跟了个裹头巾的小媳妇,青梅从山里出来,刚好就在村口碰上。
青梅看了那小媳妇一眼,差点没认出来这人是赵银花。
主要是青梅对赵银花的印象跟认知,还停留在她出嫁时的娇俏上。
之后赵银花回来了两次,第一次青梅没关心,也就没出门看。
第二次赵银花抱着刚满月的女儿回来,青梅恰好就在山上。
只回来的时候听赵三明在饭桌上念叨了一句,好像是赵银花跟赵家人大吵了一架,之后就再也没回娘家了。
这次赵银花回来,背上背着个瘦巴巴的小女孩儿,怀里还抱着一个同样瘦巴巴的婴儿。
背上的小女孩儿太瘦小了,青梅也没生孩子的经验,所以并不确定那小女孩儿多大了。
不过想来,按照赵银花生孩子的时间来算,那应该是她一岁多的大女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孩子多半营养不良,许多小孩儿一岁多都无法走路,青梅也就是看了一眼,就没多关注了,只收回视线,冲江红军点点头打招呼。
江红军是去给儿子女儿送口粮的,连续两年颗粒无收,就算是有工作的儿子女儿如今也缺吃的。
特别是今年,就连棉布这些工业商品都开始紧缺,江红军女婿赵椿树所在的柜台就格外不景气。
要是以前,赵椿树还能时不时私底下弄点外快,现在却完全不行了。
而江燕子又是临时工,还没转正,工资少,分配的物资供应也少。
江燕子今年又怀了一个,掰着手指头一算,明年开春就要生了。
婆家一家子都是吃供应粮的,现在也就只能看娘家能否给些口粮上的贴补。
江燕子怀二胎,青梅也很关注,所以打了招呼后,青梅没走,反而站在那里看着江红军。
江红军哪能不知道青梅这是啥意思,笑了笑,喘了口气就主动说:“燕子现在怀向挺好的,前几天椿树才带她去县城医院检查过,医生说孩子很健康。”
听支书翻来翻去都是说孩子好,青梅有些不满,抿了抿唇,难得主动地开口问:“那燕子咋样?有没有长胖?是不是跟春来媳妇一样?”
春来媳妇是大岗屯里的一个小媳妇,今年刚开春那会儿怀上的第三个孩子。
因为吃不饱,春来媳妇到现在都快七个月了,却是肚皮大身子小,看起来很是骇人。
青梅每次看见春来媳妇,就会特别担心江燕子没吃的也要饿成那样儿。
所以每次江婶子或者支书去镇上给江燕子送口粮的时候,青梅都会给补贴上几只兔子或一只鹿啊狍子什么的,就希望江燕子能补点营养,把自己也养胖一点。
江红军好笑地点头:“那当然,燕子可说了,现在这大荒年的,她怀个孩子反而比以前都还吃得好,脸都给吃圆乎了,走在大街上可显眼了。”
可不显眼么,在一群饿得面黄肌瘦的人群里,面色红润身材圆润的江燕子,绝对是最靓的崽。
听支书这么一说,青梅想象到那个画面,常年板着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次我在山上找到了一群野猪,正要回来跟支书你说,今年的秋猎要不要提前?”
顿了顿,青梅又继续说到:“等打了猎,这次就麻烦支书给燕子带半只猪去,腌过的肉孕妇吃了不好,等她吃完了我再去打。”
落后两步站住脚的赵银花听到这个话,不由抬眸盯着面色如常的青梅,就好像她开口送出去的不是口粮,而是什么路边随手捡的泥疙瘩。
这让赵银花心情极其复杂,既对江燕子羡慕嫉妒,又恨青梅要送人也不念着她这个姓赵的。
好歹她也是赵三明的亲戚,这败家娘们儿,咋就看不见她?
江红军想了想,也没拒绝青梅的好意,毕竟到现在他要是看不出来青梅的本事有多高,那就真是瞎子了。
对青梅来说,打猎,是最容易的事。
既然两个孩子感情这么好,要是因为他的不好意思接受就自顾自给两个孩子断了来往,江红军也做不出来那样的事。
因此江红军笑着点点头,随口说了句今年秋猎的事,然后离开的时候顺手把一直拎着的布袋子给了青梅。
那是他闺女给青梅攒的。
这两个孩子,一个送对方吃的,一个送对方用的或者各种稀罕物,有时候江红军一个大老爷们儿都不由生出一种奇怪的感慨:
要是青梅或者他闺女换个性别,他都要以为这两个小年轻在处对象。
当然,就算是处对象,就算是男方家境再好再大方,也还没到青梅跟江燕子对彼此的这个程度。
那可真是把自己嫁的汉子都给排到后面去了,眼里心里想的就对方,看见个啥稀罕的好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彼此。
江红军略微带着点没把闺女生对性别的遗憾背着手走了,青梅也不准备多留,拎着布袋子,腰上挂着兔子野鸡,转身就准备回家。
这次进山,青梅特意耽搁了好几天,就是为了先摸清山火过后动物群的分布情况,再把一些生活区域过于密集的动物给驱赶到重新长出草茬子的地方。
把事儿都办完了,确定到时候带着大家进山打猎也不会走太远或者收获太少,青梅才告别了旗杆跟裙子,出了山回了屯。
青梅要走,还等在原地的赵银花却连忙满脸堆笑地叫住了她,“三明媳妇,你这是从山里出来啊?哟,这收获可不少,不过现在屯子里都随便大家伙儿进山打猎了吗?”
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话,因为深觉意外,所以青梅站住脚,回头看了她一眼。
赵银花就笑得人畜无害,就好像她问的那个话没啥别的意思。
青梅也没想到那段话有别的啥深意,拐弯抹角的思维方式,已经被青梅摒弃太久,一时半会儿是绝对捡不回来的。
更别说青梅也没想捡。
所以她看了赵银花一眼,觉得自己跟对方一没交情,二这个话题也委实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青梅也没吭声,瞅了一眼转身就走。
赵银花只觉得青梅是瞧不起她,恨得咬牙,可想到自己这次被婆家人赶回来拿口粮,要是拿不到也不准回去,就留在娘家带孩子,好替婆家省下一份粮食。
想到此处,再看随着青梅脚步一晃一摇的野鸡兔子,赵银花咽了口唾沫,紧走两步追了上去,继续笑着跟青梅搭话:“青梅,论起来我跟三明哥也是堂兄妹,那我就喊你一声堂嫂了!”
赵银花不管青梅答没答应,厚着脸皮就直接喊上了:“堂嫂,你说你这一身本事是咋练出来的?能不能教教我?哎,都是一家人,我也不瞒堂嫂了,我这次是被婆家赶出来的。家里揭不开锅,我又没工作,可不就被嫌弃了嘛?”
“可我心里苦啊,就算我是外人,可我家大妞跟来宝总是他周家的种吧?咋就这狠心地也给我一起撵出来了呢!”
诉苦的话头一开,就跟开了闸的泄洪口似的,堵也堵不住。
诉到最后,赵银花自己都分不清自己这是故意在青梅面前演戏,还是真在跟人说心里话。
青梅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随便听,脚下一刻不停。
青梅再傻也听出来了,赵银花又是攀亲戚又是拿孩子说事,不就是想要她也开口送点吃的么。
可青梅在末世里见多了各种各样人间惨剧,食物之于她,绝对是世界上最重要的。
到目前为止,能让青梅甘愿分出属于自己的食物的人,也就赵三明狗子以及江燕子。
赵银花苦?她两个孩子可怜?
噢,媳妇儿又不是她的,孩子也不是她的,关她啥事儿啊。
她都已经养着法律意义上的丈夫跟儿子了,多余的感情也落在了热情开朗又大方的江燕子身上。
赵银花是谁?
反正在青梅大脑里,绝对不会停留超过五分钟。
赵银花见青梅无动于衷,甚至还“迫不及待”地加快步伐甩开了她。
看着青梅迅速离去的背影,感受着因为追赶对方而费力过度此时正发软的双腿,赵银花听着背后的女儿嘤嘤小猫般哭泣着,不由落下了悲戚的眼泪。
这些人咋就这样心狠呢,连她大妞来宝这样的孩子都不肯救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