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不太能理解王家卫突如其来的操作,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王家卫情绪很是高亢激昂,声音越来越大,丝毫不在乎自己要去举报江红军的事被本人听见。
也说不上来是少年意气还是脑子有病。
事实上,江红军也确实给听愣了,本来准备出来找青梅的,却没想到被迫听了这么个原版“民意”。
青梅抬头看见江红军就在不远处,偷偷松了口气,目光越过还说得斗志昂扬的王家卫,跟支书眼神碰上,点头隔空打了个招呼。
不管这个王家卫是脑子有病还是咋回事,反正有支书在,就跟她无关了。
青梅果断溜之大吉,从头到尾都没跟王家卫说过一个音节。
王家卫看青梅离开,倒是想再拦,可也不知道咋回事,愣是撵不上。
扭头看见江红军就在身后,王家卫也没心虚,反而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继而义愤填膺的表情:果然是被压迫得狠了,远远见着支书就像老鼠一样迫不及待地跑了!
要说王家卫为啥把第一锣敲在了青梅身上,原来是因为他来大岗屯这些时日,听得最多的就是青梅如何如何厉害,打猎队抬回来的一半猎物都是青梅一个人打到的之类云云。按理来说,听到这些话,再听一听青梅智擒盗墓团伙,勇斗嘎子村土匪窝,是人都得感慨青梅多牛掰,就像是罗敏他们四个知青。
可王家卫之所以如此腰椎间盘突出,就是因为他拥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大脑与思维。
别人都去感慨青梅厉害了,其实王家卫也这么觉得。
可别人都说了,他再说,就显得太庸俗了太顺应潮流了。
王家卫绝对不能忍受自己的思想境界落入如此平凡世俗的地步,于是他果断转换思路,从另一个清奇的角度去分析看待这件事,登时就怒了。
好哇,你们这些人,遇到盗墓贼土匪熊瞎子狼群这些危险的时候,竟然让一个弱质女流去打头阵,现在还一个个笑嘻嘻地分享青梅打回来的猎物,简直太不是人了!
终于找到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角度,王家卫找回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于是飘了,飘得地儿都看不见了。
说到底不过是个十八岁总想显得与众不同的少年,哪怕是被家人怀着某种目的送到大岗屯来的,到底没有如何成熟的心智真的蛰伏下来。
江红军终于把人跟老爹说的那人对上号,却也深深地怀疑起老爹是不是在忽悠他。
就这样一个铁憨憨,真是潜伏在他们大岗屯的别有用心的人?
不过激进派这个标签,倒是挺容易就看出来的。
江红军这边如何面对王家卫暂且不说,被王家卫盖上“胆小、弱势”标签的青梅却是根本没再关心后续发展,快走几步路就到了赵三明跟狗子身边。
说起来,他们也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一起好好吃饭了。
回到家,锅里赵三明提前闷上的干锅兔已经火候刚好,揭开锅,辣香就气势汹汹地扑面而来。
吃着喷香有嚼劲儿的肉,骨头也咬得嘎嘎响,耳边有赵三明叨叨着说些事。
明明都是些生活琐碎家长里短,可经过赵三明的口说来,总能添加一种难言的幽默感。
旁边狗子埋头吃饭,可一旦看见有啥好吃的,筷子一拐就把菜夹到了青梅碗里。
有得吃,还有得听,青梅觉得这日子,就算是末世里的那些站在巅峰的大佬们也要羡慕嫉妒吧。
赵三明还在说话,把新来的那几个知青闹的笑话当谈资,巴拉巴拉说完,最后笑嘻嘻地道:“王家卫那小子,这几天准得挨揍。”
青梅抬头看了他一眼,从赵三明兴致盎然地眼神里看出来,应该是有不少人在私底下说好了。
大概是因为在食堂门口大放厥词的原因,当天晚上王家卫半夜出来放水的时候,就被人套了麻袋抬着丢进土沟里狠狠揍了一顿。
王家卫被打得嗷嗷直叫,前后不过十来分钟,都没等王家卫反应过来放两句狠话,那群人打完就一窝蜂地跑了。
被打了,王家卫自然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也不回知青点,就这么摸黑去了老支书家,第二天青梅知道的时候还听赵三明哈哈大笑着说王家卫因为不熟悉路况,半路上还摔了好几个来回。
等到了支书家敲开门,那灰头土脸的样子,差点把江婶子给吓得翻白眼。
看赵三明说得眼泪都笑出来了,青梅也是默默无语,心里感慨一声少年人头铁堪比平头哥。
因为王家卫说不出到底是谁打的他,也没个证据,老支书都懒得理他。
江红军也觉得他们没当场笑出来都是对王家卫的尊重跟体谅了,于是敷衍着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也就甩开不再理会。
至于王家卫要去公社找领导?
虽说王家卫家里有点来头,可都是县官不如现管,公社那里对大岗屯绝对是格外优待的,哪会因为一个不安分的小知青就真把大岗屯的年轻小伙子们全部抓起来挨个审问啊?
总之这事儿就这么结了,大概是因为更看重自己所遭遇的不公待遇,王家卫也没功夫来替青梅喊冤了,几乎是倾尽所有精气神地要去告发大岗屯的一切不公平待遇。
这小子也有点能量,确实惊动了省城那边的领导。
可那边刚准备派个调查队过来,却被两个颇有分量的大佬笑着拦了。
说来也巧,这二位,一个是经手过陈家庄跟嘎子村的公安那边的一把手,一个是当初亲自接待过杨先生陈教授组成的考古团队的政方二把手。
这两人对大岗屯还是印象深刻的,观感也不错,轻描淡写就把王家卫的事给说成年轻小子不适应下面农民兄弟的生活,劝接手的部分别把小事闹大,引起人民内部斗争的消耗。
一顶大帽子盖下来,能帮王家卫说话的那干事也不敢吭声了。
就这么一晃眼,1961年的十月份就过去了,眨眼间就进入了十一月份。
大概是这片天地干涸得太久了,终于熬到了尽头,今年冬天来得很早,十一月几号里头就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除了王家卫,其他四个知青是正儿八经从南方来的人,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兴奋得不行,又是打雪仗又是堆雪人。
兴奋过后,就是集体感冒,就连全程完全没兴趣参与的王家卫也不幸被传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