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县又只有两家人在卖草纸,一户是东街的张家,一户是南墙根儿的蒋氏,按鲁骅的住址来说,他在东街张家那里买更加近便,却为何要绕远路去蒋氏那里买?何况据蒋氏所说,她还卖贵了一文钱,曾经与鲁骅起过争执。
因为草纸是家家户户都需要的必备物,蔺伯钦第一次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并未多想,此时听鲁骅家人再次提起,才发现不对劲。
“他上次去蒋氏那里买草纸,是什么时候?”
“大概半个月前,中秋我回来看望他,还碰见他在蒋氏那里买草纸。”鲁婷回答完,又说,“买完草纸,我就陪他一起去药铺抓药,因此记得很清楚。”
蔺伯钦将此疑点暂时按下,他沉吟片刻,问:“你说你爹身体不好,他得了什么病?”
“心病。”鲁骅的妻子忙抬头答道,“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时时心跳如雷,胸闷气喘,每天都要喝很多药。”
鲁婷也点点头说:“因为爹身体不好,我和娘亲弟弟都想过来照顾他,但他拒绝了。当时我娘亲还怀疑他在清远县养了外室,可查了许久,发现他当真喜欢一人独居,便也就没有过问……除了逢年过节回来聚一聚,平时他都一个人在家。”
顾景同这时突然问:“他拜佛吗?”
鲁婷愣了愣,摇头道:“家中只有一尊关公像,并无佛像。”
看来鲁骅将密宗一事隐瞒的滴水不漏,连家人都没有告诉。
蔺伯钦缄默了许久,决定再把蒋氏拘来审问。
蒋氏没想到自己又被传唤来县衙,许月娥许常奇放心不下,忙也跟了过来,站在公堂之外,隔着栅栏垫脚往里看。
蒋氏看着明镜高悬的匾额,她觉得这公堂竟十分威严,身形不免瑟缩。
蔺伯钦照例问了她几个问题,蒋氏虽然害怕,却回答的有理有据,似乎她和鲁骅只是单纯的顾、主关系。
但蔺伯钦不信。
他冷哼一声,反问:“你曾说你与鲁骅起过争执,因为多收了他一文钱,对不对?”
蒋氏声如蚊呐:“回禀大人,确有此事。可能正是因此纠纷,他才会对我外甥下毒手……”
蔺伯钦厉目而视蒋氏,沉声质问说:“既然如此,鲁骅为何还要去你那儿买?方才我问过鲁骅家人,他们说在中秋前后,鲁骅还在你家买过草纸,而你却说,你与他争执是在一个多月前。对此,你如何对本官解释?”
“这……”
蒋氏一时语塞,她随后道:“兴许是因为我家草纸比别家的质量好,他才……”
“胡说!”
蔺伯钦一拍惊堂木,神色冷酷近乎无情:“你和西街张家都在州城同一处进货,怎会有差别?你当本官如此好糊弄吗?”
蒋氏脸色刷的一下惨白,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解释。
顾景同知道蔺伯钦不会用刑,但这种状况下,用刑显然是逼问的最好办法。
他当即指着蒋氏,呵道:“蒋氏,你到底招是不招?”
蒋氏神色委屈,拉长了声音:“大人,民妇冤枉啊,民妇当真与鲁骅没有任何关系!”
“大刑之下,量你不招!来人,先给蒋氏上夹棍!”
顾景同对左右使了个眼色,左右便要去拿刑具。
蔺伯钦皱了皱眉,他很少用刑逼供,正要阻止,就听公堂的许常奇大声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内子双手有疾,上不得夹棍!上不得啊!”许月娥也忙道:“是啊,我嫂嫂小时候得过痹症,留下旧疾。她双手骨骼常年疼痛难忍,这要是用夹棍夹了手指,怕一双手都会废掉!还望大人三思!”
“痹症?”
蔺伯钦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站起身,走下公堂,居高临下的对蒋氏喝道:“双手拿出来!”
蒋氏被他气势一震,根本不敢去看他身上的官服,将手拢在袖子里,没有动作。
顾景同也发现了可疑之处,他甚至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蔺伯钦冷声威胁道:“蒋氏,你若不将手拿出来,我就当真给你用刑了!”
蒋氏双手握紧,汗水涔涔,她瑟瑟发抖了半晌,才缓缓伸出手来。
一双看起来略显粗糙的手,指甲修剪整齐,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蔺伯钦本就不是想看她的手。
他只是想确定自己的一个猜测。
他从怀中拿出五行转经轮,冷道:“这个东西你应该认得罢?”
蒋氏看到转经轮,仿佛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她瞳孔一缩,忙道:“我不认识,不认识这个东西!”
“是吗?我还以为你每次杀了人,都要用此物诵经,洗清业障!”蔺伯钦厉声说完,抬手“当”的将转经轮扔在蒋氏跟前。
蒋氏吓的大叫一声,连连后退。
她脑子里浮现的那些血腥场景,瞬间如潮水涌来,她心跳一止,呼吸都变得急促至极,看着转经轮如洪水猛兽,捂着眼睛大叫:“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没有杀人,都是鲁骅……是鲁骅一个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