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重生后,若说有什么是放不下,舍不去,割不断,便是不思不想,却依然魂牵梦萦的,就是自己的血脉相连的孩子。
凤遥夕对得起祁恒煦,对得起凤国百姓,对的起天下人,却对不起自己怀胎十月诞下的麟儿。
不过……
自己当日分明托付玉箫将治儿交托师父,一路之上也安排了人接应保护,那些人皆是凤国隐藏势力“暮隐”,莫说祁恒煦不知,便是曾经的凤国元老也无所晓,天下人皆也无一得知。
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玉箫是绝不可能背叛自己的,除了她外,唯有“暮隐”之首玉剑知晓,可玉剑亦是自己心腹,多年来也生死与共多次,他们兄妹原是母后所救与自己共同长成,岂有二心?
出了什么差错……
“治儿”会成了亲王世子,祁恒逍与何依的儿子?!
以何依的性子竟然肯困于王府,竟然成了祁恒逍的王妃,竟然会性格大异……那么只可能是“治儿”有极大地危险,她不得不如此。
想到此,林素月只觉心似乎被什么紧紧扣住一般,闷痛阵阵,不自觉地收紧手全不觉那金丝早已被灯火烤的发烫,脑海中掠过何依如今的模样,贤良温婉,端庄大方,富贵雍容,讳莫如深……
这么多副面孔,却又有哪一张是曾经的妙手玲珑?
何依不知经历了什么,有着怎样的恐慌惊吓,才逼着自己学会了那些勾心斗角,改变了曾经如斯直爽的性子,懂得了笑里藏针?
她几乎可以想象何依怀抱婴儿面对着刀锋剑雨的一幕,直叫她心痛如割!
可是……
手缓缓松开,祁恒逍呢?以何依的道行,若说威胁利诱,期满哄骗了祁恒逍是万不可能的,那祁恒逍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担风险庇护照料治儿呢?
有一张迷雾笼在眼前,林素月只觉那真相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却偏偏摸不着触不到云遮雾绕,那一层薄纱后的真相……究竟为何?
——这代嫁风波,似乎只源于一曲……
居然奏“安魂”,你莫不是要我祁国将士兵勇人人怯战不成?哼!想不到凤公主竟与寻常妇人一般,妇人之仁,须知死去的将士需用敌人的鲜血祭奠方可安其魂!
曾经有人在三军将士前抚过一曲,你猜她弹得是什么?……她奏的是一曲“安魂”。
——那日桃林间,他喜怒不定,凤遥夕的生辰,沉静的背影他难道在哀悼谁?
你的生辰是哪日?
这桃林乃是我王府禁地,擅入者……死。
——新婚之时,却又再想哪个忏悔?
对不起……
万般思绪,纷乱难解,林素月一时难以抽丝剥茧,却隐隐觉得有什么和曾经与从前不一样了……
“你没事吧?”柔和的男声响起。
林素月一惊,只道是思哪个,哪个便到了,抬头却是微觉疑惑:“表……大哥,你怎会来此?”
莫蔚霖听她此问眸中掠过淡淡的失落,却仍是温言道:“来看看自己的妹妹又有何妨?”
他软语温言,林素月却是不答,眸扫过他身后的樱红后者不自觉地瑟缩了下,“大哥,深夜而来,可知……”
“听说王妃来过。”莫蔚霖却是打断了她,一双眸温润如玉静静瞧着她,似一汪温泉缓缓流过心窝,“你无事吧?”
这声极柔,林素月想,若非曾有个人谈笑间飞灰湮灭,却对着自己化作绕指柔,而那绕指柔却又最终成了一把钢刀,一碗毒酒,那种灼烈的痛一直深入骨髓,刻在灵魂上,便是换了躯体也无法消除的话,纵使不心动也难免心软,可惜她的心已冰封许久,远非润泽温泉可以化开。
何况……
“我无事,王妃她……其实对小妹尚算照顾,大哥多虑了。”何依她付出了一切……只为了凤遥夕,错了,她对不起的何止治儿?
“哦?”莫蔚霖显是不料林素月竟会为王妃说话,顿了顿,瞟过立在一旁的樱红,见她咬着樱唇似乎对他的怀疑很是委屈的样子。
樱红必无胆子也无可能期满自己,想来是素月不愿自己担忧,这么想着莫蔚霖只觉心愈发柔软起来,启唇愈似三月春风一般,“我知道你的心,你……你为安平侯府付出了那么多……”言到动情处竟是伸手握住了林素月的手,“实在对你不住。”
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林素月淡淡道:“兄长不必如此,我早说过了。”
莫蔚霖一怔,忆起当日眼前少女似无情却有情的话……
此乃是我自作决断,何来怨怪之说?
事已至此,哥哥该明白何谓定居已成。
若是能你便愧对双亲,让他们年老受难视为不孝,愧对了莫氏一族枉顾亲友视为不义,违抗圣旨……视为不忠。若一份情若需用不孝不义不忠来换,也只会是天下最自私的无情了。
“你……”莫蔚霖回过神,带着几分伤感凝视着林素月,幽幽道:“你……你如此清明聪颖,我却是越加内疚寝食难安。”见林素月秀眉微蹙,忽而道:“妹妹难道真的甘心在此一生一世?”
林素月一愣:“哥哥何意?”
莫蔚霖环视了圈装饰典雅的屋子,竟勾起个极少在温和的脸上露出的冷笑道:“与其终生困于此地时时担惊受怕,刻刻受制于人,不如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