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若宁却也不为难,急忙便叫了起。
见眼前人不卑不亢无半点初进宫闱的胆怯之意,也无一般闺阁女子对自己这高高在上的贵妃或好奇,或艳羡,或畏惧之心,青若宁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面上笑得温婉:“莫侧妃清秀可人,莫怪王爷喜爱。”
清秀可人?
林素月暗暗冷笑一声,素知青若宁对外貌格外看重,此时定是瞧不上“林素月”这平凡皮囊。
神色不显,回答却也中规中矩道:“谢娘娘赞赏。”
一般人闻言总该趁势奉承自己几句,或“贵妃才是貌美出众”,或“娘娘谬赞”等,她答得看似守礼却实乃持距。
青若宁边暗自揣度眼前这侯府千金的心思,边道:“本宫已着人于花苑中设宴,一会儿人便该齐了。只因听闻了侧妃许多事,心中好奇能叫亲王刮目相看的竟,是什么样了不得的女儿家,因此方请了侧妃先来。”
林素月听她口中“刮目相看”等语,竟是隐隐约约地透着一丝讽刺,别人或许听不出差来,可她……却如何觉不出来?
“娘娘费心了。”林素月淡淡道。
微微抬眸瞧着眼前一身华衣,腮抹樱红,唇点朱的人,林素月一时却觉眼前一晃,不期然想到当初素颜散发执意披上自己衣裳,站上城楼之人……
“公主,若宁乃凤国死士为凤国,为公主而死乃是理所应当。”
“你可知如今孤城难守?”
“正因知晓,若宁才斗胆请命。公主乃凤国之主,更是祁王王后都不惜犯大险,亲自领兵布阵,若宁又何惧一死?能做公主替身,做饵引敌兵入瓮,则若宁纵死无憾!”
心底深深一叹,当日的青若宁也曾一腔热血,也曾真情真性,也曾和自己患难与共。凤遥夕也曾将她做心腹,也曾待她如亲如友,也曾为她前途打算,再瞧出她对那人有了心思后,也曾留情面做提点,如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是人性总是难足?
还是人心当真易变?
今日华衣玉带,金钗珠链,身份尊荣,华贵至极,只是……青若宁,你是否当真快乐幸福,觉此生不曾虚度了呢?若是如此,何以眉目间阴郁更深,眸中心思更沉?
林素月微微一笑,费尽心机夺来的东西,自然要费尽心机来守。
“不过侧妃大义灭亲,也难怪……深得王爷厚爱,闻说如今连世子也交托侧妃妹妹照顾了?”
见林素月轻飘飘一句,又没了话,青若宁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白费了功夫。她素来颇为自信,美貌出众也不失聪颖,当年凤遥夕光芒四射下被遮的无半点存在感,始终是她心头大刺。此刻哪里容得一个平平凡凡的闺阁女子竟也探不出深浅,不免便有些不悦,特意出言多了深意,欲激出些涟漪,再探得究竟来。
“恕我愚笨不知娘娘口中的“大义灭亲”是从何处闻得的?”她这话却是犯了林素月的忌讳,扯出了泰儿,更令她想起“治儿”当年被追杀八九与眼前人有关。
弯了弯凤目,林素月笑颜带着几分飘忽和不在意,没有一丝失礼,却叫人隐隐有被轻视之感:“我不过是得知兄长许被奸人蒙骗,而说出实情罢了,至于世子……”眸底深处的光更冷了几分,唇角的弧度却没有一丝变化,“王妃新丧,举府之悲,世子年幼无人照料,王爷因此才命我照看些。”
“侧妃如此娴熟实乃难得,如今王妃逝世,堂堂亲王府岂能没有女主人呢?”青若宁见她油水不进,一念转过,轻笑道:“侧妃出身也算高贵,不如由本宫向陛下谏言……”
“娘娘。”林素月轻轻勾起唇,直直凝视着面前一身雍容之人,道:“王爷和王妃伉俪情深,怕是……”
“亲王与王妃纵是伉俪情深,可死者已矣。”青若宁说及此不知牵动心底哪一根丝,虽仍是声柔如水,却隐隐透出几分不知名的怨意来,“离开这世界的人,再如何也回不来了。”
再如何,也回不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