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漫漫,白烟缭绕,远远望去,迷茫一片,却偏偏给人超脱凡尘,淡薄一切之感,似乎那里离九天瑶台不过一步之隔。
林素月裹紧身上的披风,远眺的目光迷蒙如雾,唇角却微微勾起一抹苍凉。她仍记得,天下甫定,人心却依旧动荡不安,各国贵戚蠢蠢欲动野心不死,降臣似服未服,左瞻右顾,更有四大蛮夷藩国借贺之名,来探虚实。
她与他殚思竭虑,终商定大计,花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探得六国闻名的高僧“无尘”所在,那时的凤遥夕不顾皇后之尊,素颜布衣,亲往求见。初始“无尘”避而不见,她不逼不闹,只是席地坐于草庐之外,风雨不动,不进食,只饮清水,只默念佛经,到第五日,终得“无尘”相见。
“夫人已然世间尊华无双,又何必还存如此执着?”掐念着佛珠,无尘白眉白须,闭着眼淡漠的不见一丝半点神情。
“大师慈悲心肠,何以不肯救万民水火?”
“阿弥陀佛,需知万事皆有因果,皆各缘法,不可强求。”
凤遥夕闻言却是一笑,“既然万事皆有缘法,大师何必还念经拜佛以修功德呢?”
“罪过,罪过,礼佛岂是凡尘俗世可比?”
“释迦牟尼佛昔日割肉喂鹰才立地成佛。地藏菩萨本可成佛,却发大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凤遥夕摇头道:“大师,有几位菩萨仙佛并非有大慈大悲舍一己为万人之心,方才成仙成佛,却是由吃斋念经修来的?”
无尘一顿,却只拨着手上佛珠不曾答言。
凤遥夕续道:“大师出家人吃斋,是因觉天下众生平等,可若任百姓苦海挣扎不顾,只吃素修行,岂非当万民比牛羊不如?”
无尘念一声佛,停了手上佛珠,却是道:“夫人有大智慧,贫僧自幼修行,不料仍居于形式。只是,出家人不打诳语……”
“大师。”凤遥夕忽而双膝跪倒于地,咒誓道:“邀大师出山,乃遥夕强求,只愿天地有灵,神佛有知,一切罪责罚遥夕一人,不损大师功德。”
无尘听罢一叹,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可无尘大师归去不久,却便仙逝,怕是骗了天下人,那颗无尘之心,终究染上尘埃,因而折寿……
这都是,她的罪孽。
所以云台千仞终成了凤遥夕的葬身之地,林素月轻吁一口气,想当日凤遥夕立重誓请无尘出山,却终葬身自己眼瞧着搭建筑成的“云台”,这是否便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是你!?”
后头传来一声讶异地低呼,林素月回首望去,也是一愣,居然是他?
裘衣华服,头插玳瑁簪,指上血红宝石戒指烁烁闪耀,分明便是上京途中打翻泰儿糖人之人,此刻那一双湖蓝的眸正带着三分讶然,四分惊愕,再加四分警惕锁视着自己。
林素月一瞬意外过后,却并不觉非常惊讶,当日便猜出他定是前来朝贺的外邦权贵,出现在此也是情理之中,只是……
“你怎会在此?”
“你怎会在此?”
不料那少年回过神来,却也是问那么一句,异口同声。
挑了挑眉,蓝眸精光掠过,“你……一人在此?”
少年不过十七八岁,上次相见也只觉是平常纨绔贵族弟子,可此刻眸中蓝波一闪之间,却如豹子盯住猎物般优雅而残忍……
林素月诧异其电光火石间那一闪而逝的凶狠,竟生几分不安。
“那天了不起的护花使者不在?”外族少年却是邪狞地扯唇笑了,更近一步。
“外邦觐见之期乃明日。”他言辞间歹意毕露,林素月却不见惧怕之色,出语反似提点一般,道:“按理按制今日,外邦使节皆该留于围场北侧使馆,不得随意走动。”这是防备外邦布置图谋不轨而定,北侧使馆更有守卫重重。“阁下,如何却在此处?”
“哎,知道得不少么?”少年故作老成地摸摸下巴,却是道:“不过经你一提醒,倒叫我想起“灭口”的必要性了不是么?”
林素月不答,一双凤眸如井水般清而沉,直视面前少年。
“纵然我不计较你们上回全家当众使我难堪……”
话中明显的磨牙声令林素月不由抽抽嘴角,这分明是记仇非常。
“可,这回我若不灭了你的口怕是不成了吧?”少年瞧着林素月唇角微动,以为她终于怕了,倒觉几分满足,得意一笑道:“毕竟你如今尚不知我是谁,还算无碍。可若是放过你,来日不巧又见了,到那时……”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趁她今日糊涂先灭口,否则明日觐见知晓身份后,没好果子吃的便不知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