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梦溪正要一饮而尽,却见只骨节分明的手拦在了杯口,不由微鄂,抬起头来,只见天耀帝淡淡而笑。
“怀夕,饮酒伤身,你如此年轻岂不知自惜?”语意轻软,那只手也似乎极是温柔地将水晶杯放回几上,唯有凤梦溪知帝王那状似温柔下,所施得却是不容抗拒之力。
“陛下?”凤梦溪不由一时迷惑,正要开口却在对上帝王的双眸时不由一顿,褐色的眸中隐见微愠,但她察觉不出一丝威胁的气息,似乎他真的单纯的为她不懂得爱惜自己在生气,就如会为了自己冬不知加衣夏不知日烈而生气的……姐姐一般……
天耀帝不理她的疑惑,伸手将她面前的杯子拿了过来,握在手中轻轻摩挲,良久才道:“怀夕,过几日秋狩便要结束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凤梦溪总觉有何不妥,莫非他瞧出了什么?“陛下指的是?”
“你虽是到半途遇不幸,亲人离散,记忆全失,可宫中终非你未嫁女子长久之计。”
凤梦溪一怔,勉强笑了笑:“陛下这是要……赶怀夕走?”
“九重宫阙,金雕玉砌琉璃瓦。”天耀帝却是一笑:“怀夕,你果真喜欢么?”
九重宫厥,重重锁双翼。
金雕玉砌,空对秋月冷。
花繁锦绣间埋葬多少冤魂,富贵荣华却不过一只锁住自由,吞噬灵魂的金笼。
眼前人九五至尊,天下极贵,凤梦溪素来觉得他就是那站着九重宫阙之上的主人,可此刻忽然有种很奇异的感觉,仿佛他也不过是金笼内一名可怜可悲的囚徒。
“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天耀帝幽幽吟道,惶然一笑,竟有几分凄凉,“当初有人喜欢这首诗,那时朕笑她不知惜福,可等她离去,朕方明白……”
天耀帝说到此不觉伸出手,似乎想挽住什么随风逝去的东西。
“陛下。”凤梦溪低着头,轻声道:“喜欢这首诗的人去哪儿了?”
猛然一顿,天耀帝握紧拳收回手,“她去了……再不会回来的地方。”
“陛下乃天下之主,既然不想让那人离开,何以当初又让她走了。”很小心压下所有恨意,凤梦溪命令自己出言平的没有一丝起伏。
“她整日想着金笼外的海阔天空,朕本是想更紧更紧地握住她,叫她只得留在这金笼内,不料……”天耀帝垂下手,似乎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般。
“不料有些人有些事,就像流沙,握得越紧,流逝的越快。”凤梦溪似叹似悲。
“流沙?不是……”她是九天之凤,傲然于九天之上,宁可坠身火海,也不愿折去双翼栖身金笼。
“或是为你挑一门十全十美的好亲事,或是赐你宗室之女的身份,给你庄院府邸,你或自在一人或自选夫婿皆可。”天耀帝几乎不带感情地说着:“只要有朕一日,必保你平安富贵,若然朕他日……也会早做安排,不会有人来寻你麻烦,如何?”
他忽而开口说此话,凤梦溪竟是一愣,而后心中不知是不觉暗自冷笑,这倒真是姐夫照看小姨子的做派了,只是,事到如今,他却又何必?!
“你好生考虑,在秋狩结束前给朕一个答复吧。”
天耀帝淡淡一笑,却猛地将手中的水晶杯砸向一旁绿意盎然的盆栽,霎时水晶四分五裂,杯中酒没入盆中却叫里头树枝受了无妄之灾。
“以后多多爱惜自己,你是聪明人,不智之事,还是少做为好,朕顾得了你一次,却顾不得第二次。”
留下这句话,帝王双手负背而去。
凤梦溪一人独坐屋内,水晶壶仍冒着缕缕水烟,良久,她终伸手长袖一扫,那壶与另一只仅剩的水晶杯一同跌落地上,一天内这一套名贵的器皿同化作了冤魂。
凄楚一笑,凤梦溪垂下眸,只觉眼前迷茫茫一片,好生奇怪,分明那壶那杯皆碎了,怎的还有水雾迷眼?这么想着,却抑制不住酸涩的泪珠悄然而下……
天耀帝果然……早就洞悉一切了吧?
可如此……毓哥哥怎么办?
自己真是好生没用,若是姐姐在,若是有姐姐……在定不会如此!
“这盆栽今日一早便枯萎了?”拿着手中一截枯黄了的枝叶,青若宁柳眉紧蹙,却不似动怒,倒像在深思些什么。
巧梅低着头禀道:“那边的小内侍眼尖,昨晚打扫瞧着里头御赐的水晶茶具全碎了,又见半只杯在这盆内,里头的树却枯了有些儿怪,便趁人不注意掰下了这截来交娘娘过目。”
“好个警醒的人儿。”青若宁抚着手中的枝叶,朱唇微微勾起,“你改日悄悄地赏他几个金珠子。”
巧梅应下了,低声问:“娘娘,这儿盆栽听闻前几日还是开的好好的,怎就突然枯死了,莫非……里头有些内情?”
“岂止有些内情,简直大有内情!”青若宁狠狠道:“本宫早该想到,竟会一时失察叫这么个祸害……”她说至后来连声音都不由尖锐起来,见巧梅头越发低了下去,大气不敢出,才醒过神来,将那树枝递与她道:“你且闻闻,这上头可有什么香味没有?”
小心翼翼接了过来,巧梅凑过去闻了闻,眼也不敢太,只垂着双目,小声讷讷答:“似乎……是桃花的香味?”
正是桃花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