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结局惨烈如斯……
至今朕都不愿回忆,那一幕,她纵身一跃,笑容依稀,灿烂而又决绝,朕却是霎时如坠冰窖……
遥夕死了。
朕呆立云台手紧紧扣住自己的衣襟,只觉双目涨热的难受,却是半滴泪水也无。回到宫中朕竟还能冷静如斯颁谕各部称皇后为乱党所害,厚葬之,另一边,暗中命人加紧搜寻朕皇儿。
遥夕从来是面面俱到之人,早已安排妥当凤国遗臣几乎已然退得干净,可朝堂上的事,从来不是你想退便退。原本压抑着的众朝臣们也不知受谁的唆摆竟是口口声声要严惩乱党,而查来查去竟又牵扯到了好些凤国遗臣的头上。
呵,朕的贤相除了你还能有谁呢?
恍然梦醒,这时朕才忆起司宇韩与青若宁的诸多细微接触,那个女人当初见遥夕对她颇为维护,她又曾以命护遥夕,总想是个忠心护主的,谁知竟在定国后,有意无意在朕的面前流露出痴迷的目光。
这目光,朕自幼瞧得多了,只不过那时……朕也难免如平常男子一般总觉得她动心痴迷也不过情不自禁,只要不对遥夕不利也算不得过失。
谁知欲念一起,人心便易。
那夜朕与遥夕才方有了争执,回头便见她笑颜盈盈与靖池毓谈笑难免心中涩然,凉亭独子饮酒,青若宁却是姗姗而来……
呵,事后遥夕得晓,朕只说处置了这女人便是,可遥夕……遥夕是怎地说的呢?
“处置她?陛下青若宁不过是未出阁的女子,喜欢谁全凭她自己决定罢了,臣妾为何要处置她?难不成她与臣妾曾有生死之盟?难不成,她与臣妾有白首之约?呵,她既不曾对臣妾有过什么许诺,臣妾又为何要处置她?不过她背信负义,我只当从今便是陌路罢了……”
那时朕只觉一阵难堪,朕自然知晓自己有错,只是她与别的男子谈笑自若又何尝想过朕的感受?说要处置青若宁,只因朕……实在难以启齿,这么多年来朕何尝吃过这种亏,那酒竟是用情果煮过的,否则也万不至……
实在可恶!
本想好生解释一番,瞧见遥夕那般不屑的模样,终是赌气而去,暗想着你既不在意朕便收她入后宫又如何?
只是,终究还是不曾……
可从那日起,朕便始终不安,遥夕是什么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朕与那青若宁春风一度,她竟不曾动怒,这实在反常,朕犹记得那日她快马离去,头也不回的样子。她从来决绝,这一回,莫不是……心中忐忑,九五至尊竟是好几回从梦中惊醒,然后痴痴看着枕边人,牢牢握住她的手,不能放,怎么也不能放!
所以轻易相信了那些“证据”,其实,朕若敢阖上双目,审问内心最深处便不得不承认,朕所惧的并非凤国势大,而是,如此遥夕若有了心,只怕天上地下再也寻她不着。
朕平生第一次想将那一人牢牢圈在身边,握在掌心,谁知……
惨淡一笑,早该知她便是这么个性子。
遥夕死了,朕却仍是一国之君,元后之死,又岂能不满朝轰然,整整一月,朕甚至不记得自己吃过些什么,甚至不曾好好睡过一日,也不曾流过一滴泪。
只是,当看着皇后的衣冠被抬进陵墓时,朕怔然竟觉得恐慌,原来就连死后,她也再不能陪在身侧了么?
那一夜,朕一夜无眠,第二日清晨内侍进来服侍却是猛地跪在了地上,原来……真有一夜白头。
可是那又如何,该过的日子,该做的事,仍旧是要做的。
那一日朕处死了所有入殿的内侍宫女,接着册封青若宁为妃,呵,她既有了身孕,便成全了她如何。朕再不去思遥夕半点,想尽法子,将她的身影完全抹去,因为不这么做,朕怕自己真的承受不住!
如果,如果朕早些知晓有朝一日还能见到她,绝不会,绝不会这般作为……
看着似曾相识的林素月,朕只当自己眼花,又或者不知不觉间思忆过重。
朕怎么敢奢想她竟还能再在人世?直到云台……
听到那讯息的一瞬,朕先是狂喜,进而狂怒,再而默然。
朕的好弟弟瞒得朕好苦,可……他这些年又何尝好过?扪心自问,他明知遥夕已死,这些年却仍为她做了那么多,换做自己要不感动只怕也难吧?
只因爱的深沉,才不得不抹去过往一切,可到如今却只显得自己越发薄情……见她再一次在自己面前沉睡不醒,心中恐慌之余,朕终于明白,往昔的一切真已随风而过了,如今她若能好好活着,便是极好的事了,即使……即使不是在朕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