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掌柜闻言大惊,虽有心劝说,可转念又想写不写毕竟是人家娘子的自由,他这厢着实不该多加置喙。遂叹口气,便应了。
天福五年。
又是一年春好处,原来不知不觉,她在扬州城已度过了五个春秋。
这两年沈晚果真如她所说般,没有再动笔写过一篇话本,闲暇时候,她或是看看闲书,或是种种花草,亦或带着英年在扬州城内四处走走,逛逛,领略扬州的动人风景,感受扬州的人文之美,日子过得倒也十分惬意。
要说这平静的日子有什么变数,那便莫过于令沈晚头疼的那孟昱奕。这两年来他常常不请自来,来了之后便殷勤的不像个二世祖模样,又是挑水扫地又是给花草浇水除杂草的,偏的不会干还瞎干,几乎是来了几回就给沈晚的花草浇水浇死几回,看的沈晚都眼疼心疼。
譬如此刻在拿着锄头在院里挥汗如雨的孟昱奕,倒是乖觉不浇水了,可一锄头下去,半片珊瑚花的根都没了,气得沈晚直抚胸。
二世祖知道错了,杵在原地,一手拄着锄头,一手挠挠头,甚是不好意思。
沈晚立在屋门口看他:“孟公子,我这真的是庙小,能不能烦请您这厢以后别来了?”
孟昱奕脸色一僵,然后又嬉皮笑脸:“那可不成,悟空的结局我还不知道呢,小爷我断不能这般轻易放弃。”
沈晚看着他,他也看着沈晚,那专注的目光又亮又灼,里面他一直小心藏着的东西怕是压不住多久了。
不由想起冯掌柜前不久对她隐晦的提起,孟昱奕因拒婚跟家里闹翻的一事。当时说起此事,冯掌柜又惋惜又遗憾,说那女方家世何等显贵,品貌又如何出众,嘴里又说着不解,不解他那侄儿为何要断然拒绝这般好的亲事。他虽嘴里说着不解,可看向沈晚的神色中,却格外的意味深长,明明没有做错事,可在这样的目光中总隐约让她有种无地自容的错觉。
是啊,她不过一容貌平凡的寡妇,门第不显、岁数偏大还带一孩子,如何敢肖想江南如意织造坊的少东家?江南如意织造坊是皇商,做的大都是皇家生意。
再看向孟昱奕,对上那双隐含情谊的灼亮眸子,沈晚便渐渐冷了心肠。如果她未曾经历风霜,或许她还敢凭着一腔无畏之心去尝试一段前途未卜恋情,然而有过那般千疮百孔的经历,如今她又如何承担的起感情上任何纠葛?哪怕仅是一丝一毫,于她而言怕都是一场灾难。
“孟公子。”
不带丝毫感情的三个字令孟昱奕心慌了下,手脚也有些无措起来。
“是不是我将悟空传的结局……”
“对对对,我得去给你买些花草来!可惜了这珊瑚花,都怪我笨手笨脚的……我,我再去买些回来!”慌乱的扔了锄头,孟昱奕逃似的飞快冲出了门,竟是不敢再听沈晚多说半个字。
沈晚在屋门口立了会,然后转身回屋,研磨铺纸,挽袖提笔飞快写下三个字——悟空传。
孟昱奕买完了花草,又在扬州城的大街小巷磨蹭了很久,这才再次鼓起勇气来到了沈晚家的大门前。
敲了门后,不多会大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不等他多说半字,手里便被塞了一摞东西,然后只听砰的一声,门便在他面前又被人重重关上了去。
孟昱奕僵硬的低头看向手里的一摞纸,悟空传三个字刺的他双眼发痛,痛的他想吼想叫……也想哭。
捧着悟空传孟昱奕失魂落魄的回了墨香斋,脸上神情似哭似笑。冯掌柜的见此情形,心里隐约猜得什么,却未多说什么,只让人安排了车,当日就让人送那孟昱奕回江南。
坐在马车上,他看着手里的一摞书稿,只觉得相当刺目,刺的他连心都隐隐发痛。他想将其一页页撕碎了去,可又不舍得,便索性折叠起来放在了荷包里,想来便是眼不见为净吧。
到了江南归家之后,孟父见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也着实头疼,索性给他备了些银两,让他外出游玩些日子权当是散散心。
孟父只当他儿子会在江南周边游山玩水,怕是做梦也没想到他儿子连招呼都没打,当天就揣了银两北上去了。
孟昱奕其实也没想那么多,他就是想离那扬州城稍远些,因为离得太近,总觉得心痛。所以就干脆北上罢,一南一北,这般总够远了吧?
二月份的扬州已然天气回暖,可此时的汴京城还处在风雪交加的严寒中。
今日早朝,霍相定下了几条□□定国之策,并令众大臣下达地方官员,严格监管实施。
众臣无不应诺,如今的大齐朝堂,已然是霍相的一言堂,至于龙椅上的那位……众臣余光扫过那空荡荡的位置,心下无不冷哂,怕是不知窝在哪个宫里日夜笙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