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调溜对方时,啼莺等人早在其他城门设伏,北城门兵马被调走,最是薄弱。
秦元铭的人便趁冲开城门的一霎那奔出。
等他替少爷召完马匹,先一步回来的路上,忽感脚下震颤。
抬头一看,官道上远远有一支兵马奔来,并往城门而去。
为首一人一身玄甲,那势不可挡的气势令人熟悉。
他隐隐认出来,那不正是定安侯沈璋吗?
……
帝王寝殿。
内侍听见龙床上响起窸窸窣窣之声,这是皇上醒来的动静。
他急忙上前,帮皇上撩起了帐子。
之前服侍在皇帝身边,那几个柴德武的人,皇帝都已暗中调换过。
其余的,在皇帝被软禁之后,也将他当成了个废帝,没再出现。
身边留下的这个,是皇帝他自己暗暗提上来的。
内侍扶了皇帝起来:“皇上感觉如何?”
皇帝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什么时辰了?”
自大皇子控制禁军,软禁皇上把持了宫廷,皇上在寝殿中多是睡睡醒醒,都不分时辰了。
内侍正要答,忽听寝殿某扇窗外传来一声细响。
他看了皇上一眼,过去将窗推开半扇。
一道影子像是细软无骨,潜伏在黑夜的阴影里,顺着内侍脚下的影子就滑了进来。
殿内只上了一盏灯,太昏暗。
皇帝眯着眼看了看来人:“是卯星啊。”
卯星的声音也像影子,飘忽不定地说:“主子说,是时候了。”
被长久疾病折腾的皇帝,闻言像是突然抽去了病丝,虽仍弯着后背,眸中颓气却是扫去了大半,比平日看着精神许多:“朕知道了。”
“主子命我留在殿内。”卯星说着,身子一飘,不知藏进了哪处阴影里。
内侍将窗闭上,过来问:“皇上?”
“让韦儿来,就说朕找他。”
方韦得知了沈青洵出现的消息,按耐不住想亲自去杀他。
但想起太傅让他等在宫中,便没有擅作主张。
何况以沈青洵的身手,他即便想去杀,也做不到。
正等在殿内等消息,听有内侍传话,方韦转而去见了父皇。
严守帝王寝殿的,都已是忠心听从他号令的禁军。
方韦进来,见里头太暗,就命人点上了灯。
殿内一股子沉闷之气,他抬手扇了扇,就不大有兴致在这儿待下去了。
“父皇找我,是想好要传位于我了?”
皇帝看看大皇子,忽然想起他小时候的模样来,那时他还是天真单纯的。
但他多年来忙于应对魏敛和柴德武,挂念着温儿之子的安危。
对于这个顽劣愚钝的孩子,渐渐就失去了耐性。
也是他的过错,疏于管教,以至于这儿子轻易就受了他人蛊惑。
皇帝扶着内侍的手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
再顽劣,也毕竟是他儿子啊。
皇帝子嗣本就稀少,到底是下不了太狠的心。
等到一切落定,他也希望韦儿能够好好醒悟过来。
“皇儿啊,这个位子并不好坐。”
方韦以为父皇此话是松动了,双眼一亮:“父皇,儿臣知道,儿臣不在意。”
只要能拥有无上权势,他还在乎什么?
皇帝叹口气道:“传位诏书我早已拟好。”
方韦以为指的是他的,忙抓着他问:“在哪,快给儿臣啊!”
“在你三皇弟手中。”
方韦一愣,才反应过来父皇找他来,并非是想通了要传位给他。
甚至他竟早早将传位诏书给了沈青洵?
大皇子怒了,狠狠甩开父皇,斥道:“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儿子?”
内侍在后稳稳扶住了皇上。
方韦见父皇不说话,便冷笑道:“好,既然如此,你也别怪儿臣。”
此前他并不知沈青洵手里还拿了传位诏令。
眼下知道了,就再拖不得。
否则一旦诏令出现,谋逆之名便会轻易被驳倒,眼下借父皇名义,听从他们号令的兵马,也可能会倒戈相向。
“来人。”方韦喊道,门外侍卫冲入殿内。
“父皇病重,神志不清。吾不忍父皇被病痛折磨。”
“送圣上上路。”
禁军侍卫迟疑片刻,随后应是,冲皇帝而来。
这时皇上神色失望,缓缓开口:“来人。”
“大皇子谋逆弑父,拿下。”
进来后一直未动的半数禁军,忽然动手,将听从方韦号令的禁军悉数押住。
殿外又冲入一队侍卫,在方韦的目瞪口呆之中,持刀将他押跪在地。
形势眨眼间逆转,大皇子神情呆滞,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宫不是早就全掌控在他们手里了吗?
直到他被五花大绑,才看着父皇不可置信道:“你早有疑心,也早有准备?父皇你装病?”
皇帝在一旁坐下,摇头道:“这些积年旧病,哪会好的这么快,但又哪里会恶化的那么快。”
多年来他屡屡在朝议中睡着,虽也有病疾之故,但更是为了麻痹柴魏二人。
自行宫回来后,他的那点老毛病还好了一些。
并非如表现出的那样病入膏肓。
说是装的,也对了一半。
这些还都是三皇儿的提议。
包括宫中人手调换的监视,魏敛等人所安插的名录,宫中布防的暗中铺设。
也都是依他意思去做的。
魏敛他们以为禁军完全已在掌控,但其中大半皆是他的人,此前只是没有得到命令,暂时先按兵不动罢了。
跟三皇儿比,方韦他还没开始就已输了。
方韦被带走关押时,宫内四处已响起了刀剑相击的声音。
他们的人已经得令,开始在肃清魏敛的人手。
这样的声音,让皇帝有些恍惚,仿佛想起了当年一般。
沈青洵在外关注着皇宫的动静。
见父皇已动手,宫内一乱便以救驾之名,带人杀入宫中。
方韦此前假传圣旨,将定安侯府上下都打为逆党。
之后散播出的关于三皇子的传言,也被魏太傅尽数压下。
宫里除了魏太傅的党羽外,更多的是不明真相之人。
大皇子更是以帝令,往皇宫外调集了城营兵马作守。
宫内有禁军在肃清,而他们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见沈青洵出现,便要拿下。
沈青洵勒马在前,沉声列出方韦和魏敛诸条罪状,并拿出了传位诏令。
兵马顿生骚乱。
城守将领不免迟疑。
虽以私心来说,在听闻沈青洵是三皇子的传言时就已有所动摇。
但传位诏令也不知真假,实在难以让开。
而这时,沈璋已带兵攻开城门进了京城。
得到消息后,便打算直往宫门而来。
之前在半道上,他们确实被魏敛摆了一道。
大军被阻截,沈璋就知道京中有变,当下先点了一支先锋,随他赶往京城。
赶路之中,也得知了圣旨下令封城,将定安侯府打为谋逆反贼的消息。
沈璋猜测,宫内怕是也被控制了。
定安侯虽然赶到,但他带的只是先锋,人数并不多,连日不歇不止人倦,也跑废了大半的马。
就在他带人冲开城门没多久,秦元铭的大批良驹也气势汹汹地到了。
秦元铭在看见沈璋时,就知他这条小命保住了。
他赶到了定安侯跟前招呼,随后沈璋带领的将士就地换了马,马驹皮毛油亮,声势顿涨。
秦元铭还真照着他和沈兄的戏言,拿他马场养马的壮丁来充数。
连人带马的跟在后头,乍一眼看去,乌乌压压的,竟也极其唬人。
得亏如此,沈璋带来的这一支兵力,竟还能够分出三队来。
宋安昱被留在了后头掌管大军,并未跟来。
沈璋让常五带兵赶去了定安侯府解困。
另让沈卫骢带兵包围了魏府,拿下魏敛。
自己则带人冲向宫门。
沈璋一人,带着十余个大越兵士,后头跟着哒哒飞奔的良驹,和人数庞大的壮丁。
人马挤满了宫门前的御街,马蹄踏如雷震,硬生生跑出了个千军万马之势。
宫城前守着的兵马一见,大气也不敢出,顿时缴械。
一夜之后,京城各处城门总算再次大开。
前一晚相斗狼藉下的京城,该收拾的都已派人收拾过了。
清晨落了一阵小雪,很快又化去,街巷干干净净的,就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除了宫门前的马粪实在太多,还没有来得及清扫。
魏敛原本欲逃,被沈卫骢给逮了回来,扣押在牢中。
皇宫和都城都重新收回了掌控。
所有兵马都交在了沈璋手上,由他捉拿余下的魏党。
宫里头则在忙于清理柴魏曾安插的人手,以及收拾之前的残乱。
至于沈青洵三皇子的身份,已在拟旨很快就将昭告天下。
一同诏示的,还有皇上将要退位给三皇子的旨意。
审时度势,最会趋利避害的世家大族都敞开了门,向三皇子殿下,未来的皇帝表达忠心与立场。
由权臣和阉党把持的大越朝政,总算彻底湮灭在这一夜里。
因党派相争,曾有帝王批命,却不得已隐藏身份多年的三皇子,终于回归了正位。
定安侯府则在史官落笔的这一篇页上,稳稳掷下了一把长枪。
一切虽是尘埃落地,但朝堂上下,诸多事宜悬而未决,众多官位暂有空置,反而是最为忙碌的时候。
很快,宋安昱也带着剩下的大越军归京。
得知家人闺女安好的消息后,他都没得空歇一歇,就被沈璋拖着投入了繁忙的善后中。
就在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时。
他们的三皇子,太子爷,即将登基的准圣上方青洵,丢下这堆乱摊子,不见了。
这日,宋初渺刚喝过了药,抱着素夏刚换好的手炉,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发呆。
连她身边的素夏悄然退走了,都没有发现。
忽然间,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这个时辰,应当是出门的钟全回来了。
宋初渺问他:“可有消息?”
她以为会得到一句同样的“暂无消息”。
但脚步声停下了,钟全却没有回答。
小姑娘疑惑地转过头,待看清身后之人时,心跳猛地一滞,从头到脚都僵住了。
她缓缓闭了下眼,又睁开,眼前人还是他。
看着傻气的小姑娘,沈青洵笑意温柔,轻声唤她:“我的渺渺。”
小姑娘忽然站了起来。
没拿住的手炉砸在脚边,打了个旋儿远远滚了出去。
宋初渺上前两步,整个人像只蝶儿一样扑进了沈青洵的怀里,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沈青洵一把接住人,双手环住她纤柔的腰身,抱了满怀,笑意绽开。
然而还未再说什么,他的笑却蓦地僵在了唇边。
小姑娘搂着他,脑袋埋在了他的肩上,身子轻颤。
肩头一片冰凉,被沾湿了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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