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衡几个跨步走进这个家,眼神环顾一周没有看到自己想找的人,提起脚就上了二楼。迟以蔚的房间原先就是在二楼他的隔壁,如今也不知道究竟还有没有保留着。
空旷的大宅子里没有半点声响,阳光透进来形成了斑驳的光影,一面光明,一面阴暗,迟衡无法遏制住自己跳动的心,它那么快那么迅猛,恨不得从胸膛中一把冲出,直接去到它担忧的那个人身边。
大概是越发知道自己离她近了,反而没了迫切的心情,而是站在外面摸了摸自己杂乱的头发,皱巴巴的衣裳,想着,她原本最爱看他穿的军装成了这副样子,不知会怎么被她嘲笑。
门是虚掩着的,迟衡微微蹙眉,没想太多遍推门而入,等待着那个丫头看到他的瞬间那副狂喜和慌乱的模样,小丫头可能会窝在他怀里哭,可能会一面骂他来的不及时一面又把他搂的紧紧的不留半分空隙。
他做好了那么多看到她时欣喜的重逢,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这短短六天不见,他看到的迟以蔚,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她一个人蜷缩在落地窗前,长发悠然的披在脑后,侧着头看这窗外,一袭粉色长袖洋装让她看起来娇嫩可人。听到开门声,她仅仅是神色漠然的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的眨巴大眼,似乎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谁,而后又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
可就这一眼,足够迟衡的愤怒达到顶点!她那总是晶晶亮亮仿佛带着笑似的眼睛如今毫无半分神采,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眶整个红肿起来,苍白的小脸和干裂的唇瓣,本就消瘦的人如今更是瘦了一圈,下巴都变了尖锐起来。
这样的迟以蔚,哪里还是他记忆中那种总是笑着闹着娇嗔着的她,这样的迟以蔚,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影子!若不是当真是亲眼见到,他几乎要以为面前的这个人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迟衡不可置信的几个大步向前,努力压下心头的颤抖和心疼,小心翼翼而缓慢的把手搭上她的肩,强迫她面对自己,双眸直直的看向她沉静如死灰的眼底,一字一顿的开口:“小蔚,你怎么了?看看我啊!我是迟衡,你的叔叔,还记得吗?!”
迟以蔚眼神开始慢慢波动,唇瓣一开一合,声音干涩嘶哑的可怕,像是在老旧的锁里插进不合孔的钥匙,钝钝的让人心疼。
“迟……衡?!”她明显还在神游远方,这两个字念起来有些吃力,但总算是说了出来。好一会儿后,她的神情才开始发生变化,本来已经慢慢勾起的嘴角,却忽然间软了下去,面上透出一股子浓重的惊恐和不安,大声凄厉的尖叫着捶打着他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太过干涩的声音让人听不清晰,迟衡大骇,只能拉住她的两只手把她抱在自己怀里。小时候她不懂事,对他的训斥抗拒的时候,迟衡总是这么做,把她抱在怀里轻柔的安抚着,一面拍拍她的背,一面用温柔的声调和她说话,她总能立刻安静下来。
可是这一次不同!迟衡越是安慰她挣扎的越是厉害,尖叫声越发凄厉可怕起来,像是个疯魔了的病人,死活不让他靠近。眼眶里大滴大滴的泪一串串的落着,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只是一个劲地挣脱着他。
迟衡能感受到自己捏着的手腕似乎有什么东西绑着,是除了洋装之外的另一层东西,莫名让他有些心惊,不知道的她究竟是怎么了,竟然会变成如今这样。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担忧,如此不知所措,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那本来乐观开朗的小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迟以蔚的尖叫声还在不停的持续着,可因为她的嗓音实在太可怕,反而音量不高,只是迟衡听来很刺耳,又怕伤害到她,只能默默放开手退后几步。
他才想说让迟以蔚不要害怕,他不会再碰触她。却见她失了神一样往浴室冲去,连门都不关。迟衡站在原地进退不得,约莫过了五分钟左右,浴室里一直没有传来水声,她不像是在沐浴,有些疑惑的他站在门口,打了声招呼,便忐忑不安的进去了。
毕竟这个他疼了十几年的女孩已经十六岁了,是个大姑娘了。他再也不能像小时候给她洗澡那样随意闯进她的浴室,可实在是不放心这样状态下的她,所谓的男女有别,也只能暂时摆在一边。
迟衡想过她可能是在哭,也可能是在发呆,甚至于也许最尴尬的是她衣服脱了一半之类的,可他没想到,刚刚进入浴室就让他看到了一幕心跳险些要停止的画面!
迟以蔚正用打破的浴室窗户的玻璃割着自己的身子,从手腕到大腿,处处鲜血淋淋触目惊心,粉红的洋装和鲜红而刺目的血,还有她苍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
这一切的一切看的迟衡胆战心惊!哪怕是出再怎么艰难困苦的人物,都没有这一次这样,来的让他揪心让他分外心疼!他娇宠了十几年的女孩子,那个连打针都还会怕的紧紧抓着他的手的女孩子,什么时候竟然变成这样,要靠着伤害自己才能逃避现实?!
而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她这样伤害自己的主因竟然只是因为他拥抱了她!她嘴里喃喃自语着,手上的动作不见半分缓慢,反而越发快了起来,好几处包扎着纱布的伤口又被她划拉开来,新伤和旧伤一起血肉模糊的样子深深的震慑了迟衡的神经。
他快步冲上前把已经陷入自我世界中的迟以蔚抱在怀里,带着她二话不说的冲出迟家,在院子里看到迟老爷子的时候,迟衡甚至愤怒的赤红了眼,恶狠狠的模样似乎想要上去撕碎了他。老爷子浑然不觉,不动如山的静坐在树荫下。
几秒钟之后,迟衡带着迟以蔚迅速离开迟家,奔向最近的军区医院。一路上,迟衡只在迟以蔚耳边说了一句话,却意外的把她送入黑暗。
“小蔚乖,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了。”
他的语气还带着暴怒后的阴冷,以及这几日不眠不休的困倦和沙哑,却意外的进入了迟以蔚的脑海中,让她彻底昏死过去。
不知道她究竟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倒还是因为太过疲累而睡了过去,总之她的安静,是现在最意外也是最好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