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他那样着急,自然不能扔下他不管,便答应跟他一同上路,没想到他竟然带我进了幽冥界,直到那些魔族之人跪拜在地,口口声声唤他魔尊,我才明白自己被他蒙骗了多久,再然后他便将我关进了竹楼的密室中,说那时候对我隐瞒身份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担心我知晓他的真正身份后便不会允许他接近……”
“他只说喜欢你,但并没有告诉你为什么,是不是?”紫河见万壑清说不下去了,便打断了他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万壑清一愣,耳垂一下子变成了血红色,他喃喃道:“厉昭然一向会胡说八道,真人不要把他的话当真,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那样的魔头根本不配提喜欢两个字!”
紫河方才松了一口气,听万壑清话中的意思,厉昭然并未告诉他他是厉昭然妻子转世的事情,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万壑清而言反而是好事,少了一层与厉昭然的纠缠,将来也好少点心伤。
“万小友,你记住,从今夜开始,无论长帝姬跟你说了什么,要你做什么,你都得一字不差地告诉我,明白吗?”紫河神色严肃地叮嘱万壑清。
万壑清一脸迷惑:“为什么?真人觉得长帝姬要加害于我吗?可这是不可能的事啊,我这条命是她救下来的,再说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凡人,她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
紫河长舒一口气:“不,你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凡人,你是厉昭然的心上人,光凭这一点,长帝姬就不会轻易地放过你。”
万壑清起初并未反应过来,带他琢磨出紫河话中的意味后不禁大惊失色:“真人答应过我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紫河低声解释:“我没有说谎,我的确未曾将你与厉昭然的事告诉长帝姬,是她自己用了别的法子知道的,我只告诉你,月闲长帝姬对厉昭然恨之入骨,为了除掉厉昭然,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而现在来看,你,就是她手中最有用的一颗棋子,我并不是担心你会被她利用,我只是害怕她在利用完你之后,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这颗弃子。”
万壑清怔愣地看着紫河,像是一时半会不能将他的话悉数收入耳中一般,紫河无奈地拍了拍万壑清的肩膀:“时候不早了,这里人多眼杂,我不便再与你多聊,好好记住我的话,回帐篷休息吧。”
万壑清点了点头,径直转过身,略显僵硬地朝着他身前的帐篷走了过去。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紫河仰头看了看漫天繁星,接着绕过了守卫森严的驻地,径直走向了浮水。
有守卫从不远处追赶了上来,拦住了紫河的去路:“紫河真人,天帝已经吩咐给您安排了住处,属下这就带您过去。”
紫河摇了摇头:“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办,暂时不回营帐了,你去忙你的事,若是天帝追究下来你就按我的话直接回便是。”
守卫愣了片刻,不知道是拦还是放,紫河趁着这个空当已经纵身跃过了波光粼粼的河面,踏着水中的月光飞向了浮水对岸。
身后传来了守卫惊惧的大喊:“紫河真人,对面是魔族的地盘,您千万不能过去啊!”
一阵风吹来,这道喊声被风吹散,落在了紫河的耳后。
厉昭然可曾对你说了什么吗
浮水对岸一片灯火通明,隔着几丈远的地方紫河便听见了魔族驻地中传来的歌舞之声,与天界严肃紧张的气氛截然不同,这浮水另一边端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奢靡快活。
紫河隐约嗅见了空气中飘来的酒香和肉香,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迈步朝着篝火燃起的方向走去。
“紫河。”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自紫河头顶传来,他惊愕地抬起头,却见葱郁的绿叶之间,一抹深色的影子正斜坐于树干之上。
“厉昭然放你出来了?”几乎是瞥见那抹身影的同一刻,紫河便确定了树上之人是崇辉君,他原本以为按照厉昭然的性子,即便答应崇辉君让他辞去魔君的身份离开,也必是有条件的,故而早就做好了与厉昭然当面对质的准备,却没想到厉昭然居然如此轻易地放走了崇辉君。
崇辉君闻言不由得失笑:“否则你以为他要将我扣留下来吗?魔尊做事虽然与常人不同,但还不至于这般狠厉绝情,从你之前去找他那一次起,我想他便已经做好了我要离开幽冥界的打算。”
紫河皱了皱眉头,仍旧觉得这件事解决地有些过于顺利了,正当他沉思之时,崇辉君已经朝他伸出了手:“来,我们在树上坐着聊。”
紫河望着近在眼前的结实修长的手,犹豫了片刻后握住了崇辉君的手掌,感觉到对方掌心微微发烫,随着脉搏一下一下颤动着,像是有无数火心想要从两人贴合的掌心中迸出一般。
香樟树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紫河坐在了距离崇辉君不远的另一根树枝上,透过层层的树叶去看远处的篝火,火光闪烁之间宛如天际的繁星。
“厉昭然可曾对你说了什么吗?”紫河缓缓开口问道。
崇辉君沉思片刻后据实相告:“魔尊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我是否想好接下来的去处,我只告诉他从今以后,天界与魔族的事我都不会插手,让他放心便是。”
“我还以为……因为你那封信的关系,厉昭然会对你心存芥蒂,即便他没有跟你挑明,心中也总会落下一个疑影,担心你名为幽冥界的魔君,实则仍旧站在天界那一边,却没有想到厉昭然竟然连提都不提一下那封信,以你对厉昭然的了解,他会是这样一个大度无疑的人吗?”紫河仍旧觉得不放心,若是厉昭然对崇辉君提了那封信的事,他反倒会放心一点,可偏偏厉昭然只字未提,这反倒更让他担心厉昭然是否还会有后手。
崇辉君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接着长舒一口气:“魔尊这个人看起来精明,实际上他并非事事都机关算尽,你也不必如此小心,我想他对我应当真的没有多少戒心,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地答应让我离开魔族。”
紫河揉了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先不提这个了,我也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告诉你。”说着,紫河便将月闲长帝姬与万壑清的告知了崇辉君。
崇辉君越听眉毛拧得越深,待紫河说完后他一脸困惑地摆了摆手:“等一等,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我姑姑早就知道了万壑清是魔尊妻子的转世,当初还是她将尚在襁褓中的万壑清送到了白云山,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万壑清与魔尊划界成仇?可这说不通啊,我姑姑怎么会知道万壑清的身世,她又是从哪里得魔尊与他妻子的往事?”
紫河放下了手,搭在了曲起的膝盖上:“你难道忘了吗?厉昭然当年杀妻证道为的就是得道成仙,既然一举功成,自然得进天庭封仙,他与月闲长帝姬年纪相仿,再加上他能言善道,长帝姬又天真无邪,两人交情比旁人好些也是情理中事,长帝姬从厉昭然那里听来他与妻子的往事并不足为奇。”
崇辉君早就知晓那本修仙术书是出自厉昭然之手,但在幽冥界这么多年,厉昭然甚少会跟他提及飞升成仙之后的事情,崇辉君心中也有计较,厉昭然当年必定和自己一般无二,因为遭受了什么打击而堕入魔道,可至于厉昭然到底经历了什么,崇辉君却从来没有问过,当然,厉昭然也从来未曾提过。
崇辉君细细琢磨着紫河的话,勉强跳过了他话中众多不合情理的地方,好让自己能够接受这个说法,但即便崇辉君忽略了种种怪异之处,唯有一点,他是没有办法自圆其说的。
“可我姑姑究竟是如何得知万壑清的身世?茫茫人海,她竟然能从凡间找到尚在襁褓之中的万壑清,这未免有些说不通吧?”崇辉君仍旧不愿相信这件事跟月闲长帝姬有关。
紫河看着略显激动的崇辉君,搭在膝盖上的手张开又握紧,接着才缓缓道:“你难道忘了吗?是长帝姬亲口告诉你的,那面四海宝鉴就藏在七宝阁中,当初是她发现了那面镜子,若是用那面镜子去查厉昭然与他妻子的种种往事,想必不是什么难事吧?”
紫河的话点醒了崇辉君,他眸中猝地闪过一丝光亮,像是天边的流星急促划过一般:“你的意思是说,我姑姑用四海宝鉴查看了魔尊与他妻子的往事,只要知晓他妻子姓甚名谁、生辰八字、卒于何日……便可在地府的生死簿中找到她的转世……”
崇辉君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他似乎陷入了惊诧之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紫河刚想要开口,却见崇辉君猛地抬起头,一双星子般的眸子紧盯着紫河:“可我姑姑只是一个弱女子,她哪里能懂得这些事?紫河,或许这一切并不是她做的,会不会是你弄错了?我姑姑她……她不是这样一个步步为营、心思深沉的女人……”
崇辉君一向与月闲长帝姬亲厚,这个紫河是知道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愿意将月闲利用崇辉君的事告知对方,他不敢想象,当有一天崇辉君知道这层血淋林的真相后,心中该是如何的绝望和痛心。
一阵长久的沉默,夏夜的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让这黑夜显得更加寂静,远处的篝火旁依旧是一派热闹的景象,仿佛整个世界只有紫河与崇辉君两个人是孤单的。
紫河将手覆在了崇辉君冰凉的手背上,轻声叹了一口气:“崇辉君,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人都是会变的,尽管有些人外表看起来仍旧和从前一模一样,但他们的心早已不复从前的纯洁天真了,你不必难过,也无需逃避,世事如此,人亦如此,这不是你的过错,亦不是你能够一力挽回的。”
紫河一席话听起来像是在说月闲,可又不止是说月闲,崇辉君怔怔地看着紫河,他的眼角泛着微微的红色,像是受了伤的小兽一般,片刻之后,崇辉君忽然低声道:“紫河,我想回十万大山了。”
崇辉君的话本就在紫河的意料之中,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让崇辉君加入这场天界与魔族的大战,答应崇辉君来此与厉昭然辞别已经是紫河的底限了,现如今听见对方这么说,紫河几乎没有犹豫,兀自点了点头。
“好,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复原,是该回十万大山中好好休息的。”
崇辉君深吸一口气,目光中带着几分期盼和恳切:“那你呢?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紫河沉默了良久,缓缓将手从崇辉君的手背上抽离,他神色淡淡:“不,我就不回去了,我还得留在这里助天庭一臂之力,等魔族什么时候被击退,厉昭然要么死,要么乖乖滚回他的幽冥界,我才能离开这里。”
没等崇辉君开口,紫河又补充道,像是在解释给对方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这么做并非是为了天庭,而是为了天下苍生,若是魔族当真占领了灵族的地盘,下一步必定要入侵人间,到时候生灵涂炭,那些凡人不知还会遭多少殃,种种利害相较,我明白孰轻孰重。”
崇辉君神色晦暗,在这一片夜色中显得格外模糊,他张了张口,似乎发出了几个音节,却又像什么也没说,紫河刚想要问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两个人影正从篝火那边向香樟树下走来。
紫河与崇辉君快速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继续待在树下瞧着那两人的一举一动。
待两人走近后,紫河从他们身上的衣服认出他们似乎也是厉昭然手下的得力干将,当初竹林结界小溪对岸拦住他的十余人中,也有这两个大汉的身影。
想到这里,紫河不由得转头去看崇辉君的神色,崇辉君见到来人也是一脸的惊讶,只是很快便收敛了脸上的情绪,只安静瞧着这两人的动作。
这两个大汉大概是喝多了酒,结伴来这树下解决,也不知他们怎么选的,偏偏选中了崇辉君与紫河待得这棵。
一阵悉窣的解裤带的声音过后,左边的大汉打了一个酒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戳了戳身旁的人:“对了,今天下午我瞧见魔君回来了,可一转眼就没瞧见他人影了,他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