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凌炜浩对着苏墨伸出右手,苏墨只是低下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去回握,而是探向自己的口袋拿出一叠像是文件样的东西。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虽然只能看到凌炜浩的侧脸,但是,嘴角那僵硬的弧度还是看的很清晰的。凌炜浩收回右手之后,就接过苏墨手中的东西,两个人一同在那个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苏墨坐下来的时候,眼神不由地朝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我赶紧低下了头,因为动作太过迅猛,“哐当”一下,前额直接砸到了车门上。司机师傅“哦哟”了一声,示意我小心点。我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扫了一眼那整个一面透明玻璃的店面,偏偏苏墨和凌炜浩就选择了这么一个显眼的位置。我这会儿要是下去的话,一眼就会被看到。
于是,只好一直窝在那里,让出租车司机把车开会民政局去。司机愣了一下才发动车子,一路上,对我的同情之意尤为浓烈,“丫头啊,想开点,现在这个社会啊,太乱了,很多在我们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其实每天都在发生。就像你这种情况吧,我以前也遇到过好几次,像你这样冷静的倒是还不多。大叔倒是觉得你做的挺对的,走上前去闹的话,双方都不好看。毕竟这同性恋啊……”
司机在那里喋喋不休的,我从钱包里抽出一百块钱递了过去,“大叔,我花钱买您歇会儿,好吗?”
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一个安静的思考的环境。司机瞪了我一眼,还真的收了那一百块钱,不过,倒是也不再吭声了。我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思索着凌炜浩和苏墨见面的各种可能性。突然,脑海中就回想起来苏锦余那天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林小姐下次要是还有什么事情找苏某,可以直接来这里!
我当时还说只要苏锦余信守承诺的话,我应该不会再去找他的。他但笑不语,但是,那种眼神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分明就是:放心,你很快就会来找我的!
想到这里,我也就直了直身体,眼看着前面民政局也到了。下了出租车之后,便赶紧朝着自己的路虎走去,发动车子就开向了上次见苏锦余的地方。到了之后,就直接被领着进去了,还是上次我签订合同的那个房间。我进去的时候,苏锦余正背对着我把玩着什么看起来像是古董一样的东西。
我站定在书桌的前方,说了声,“苏先生,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了,有点事情想要跟您请教一下!”
我说完之后,也不见苏锦余转过身来,本来对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就有些恐惧的心理。他突然间的沉默也让我摸不清头绪,便不由地看向了一直站在一旁的西装男,他却依旧保持着蜡像的表情。我正准备再喊一声的时候,苏锦余又突然出声了,“林小姐,就知道你还会来找苏某的!”
“其实,我只是想要知道……”苏锦余说完之后,有片刻的沉吟,我以为他说完了,就把话接了过来。可是,还没有等我说完,苏锦余就不悦地皱了皱眉头,继续他自己的话往下说,“不过,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
苏锦余说着,又突然顿了下来,喝了一口茶之后,带着些笑意看着我。有过方才的教训之后,这次我倒是没敢再把话给接过来了,苏锦余轻笑了一声,便继续说道,“而是苏墨说的,他也叮嘱我了,如果你来的话,有什么疑问,只要我能够回答的,定当知无不言!”
苏锦余说完之后,两只手便搭在他的轮椅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眼神直直地落在我的身上,而我却被他刚才的话说的有些绕不过来弯。这么说,苏墨他并不打算瞒我,又或者说是在我和凌炜浩办理完手续之后,并不打算瞒我。要不然的话,那次我捧着红酒去他家,询问他意见的时候,他也不会给我八个字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是,当时我只知道苏锦余无疑就是这虎穴,但却是真的没有想过,苏墨竟然会是这虎子!
我清了清嗓子,便发问道,“既然是这样,现在能否请苏先生如实地告诉我,您从我手中拿走的那些股份到底是卖给谁了?”
苏锦余看着我,直截了当地回应道,“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苏墨!”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当“苏墨”这两个字真的从苏锦余的口中说出口的时候,我整个人还是忍不住踉跄了一下。这个动作没有逃过苏锦余的眼神,他带着淡淡的笑容歪了歪头,看向我的脚下,对旁边的西装男说道,“给林小姐搬个舒适点的椅子来!”
我刚想要说“不用了”的时候,椅子已经在我身后了,我倒是忘了“不容置疑”也是姓苏的人的家族优良传统!我正好也觉得站的有些累了,就索性坐了下来,问出来第二个问题,“那现在这些股份到底在谁的手里?”
苏锦余摊了摊右手,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抱歉,林小姐,这个问题我没法给你答案。一来是我不喜欢过问,二来我也没有兴趣,你还是留着去问苏墨吧!又或者是像前一个问题一样,林小姐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只是需要得到一个被证实的机会而已。依照这几次跟林小姐的接触来看,你也算得上是个聪明人,估计答案多半也是像你所想象的那样!”
我觉得苏锦余这人真是会膈应人,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好了,何必又添堵地告诉我,我的猜测就是答案呢?我不敢光明正大地瞪他,却还是低下头偷偷地瞪了好几眼,跟着问出了第三个问题,“苏先生,我知道您是一名成功的商人,赔钱的买卖您肯定是不会做的。所以,能透露一下,我在宁宇的那点股份,苏墨到底是开出什么条件跟您做的交易吗?”
我刚说完,苏锦余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突然收住了声音,推着轮椅从书桌后面走到我的跟前。他今天没有像前几次一样用毯子盖住自己的双腿,而是晃荡着那两个空荡荡的裤筒。我不敢直视,只好把头撇向了一旁。
苏锦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来头绪,只听到那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苏家的产业分为很多种,每一房负责的一块都不同。而我们这一房一直都是负责实业这一块的,不过,这一次,倒是要感谢林小姐,给了我一个插手大房生意的机会。林小姐可真不能小觑了自己在宁宇的那点儿股份,那可是苏墨用他在瑞士一家投资公司的部分股权换来的!”
虽然我不知道苏锦余所说的投资公司到底是什么样的规模的,但是,他脸上的那笑意却很明确地告诉我,这笔交易是有多么的不公平,而他又是有多么地满意这种不公平!我还想开口问最后一个关于那两本杂志的事情的时候,外面有人匆匆走了进来,俯身在苏锦余的耳旁嘀咕了几句,就见他的脸色越发地阴沉起来。
等那人嘀咕完了,苏锦余便也直接对我下了逐客令:不好意思,林小姐,我有点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就直接去问苏墨吧!对自己有点信心,我想你能让他动这么大的干戈,对于苏墨来说,一定有着非凡的意义!
说着,苏锦余就被人推着走出去了,我一个人在那里呆站了一会儿,才抬脚离开。开车回去的路上,把所有的事情都在脑海里梳理了一遍,凌炜浩那句“既然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其实,已经很好地解释了原本是挂在我名下的那些股份的去处。这时候,我不由地嗤笑一声,不得不说,我那个唯利是图的亲爹还是真的很有远见的。知道我这个女儿不中用,倒腾来倒腾去,最终还是把自己的那点嫁妆都倒腾到凌炜浩那个渣男手里去了!希望真的如林增年所说的那样,即使手握这些东西,他凌炜浩在宁宇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想到这里,我便用力地拍打了几声方向盘,骂了几句脏话。说实话,如果在离婚前让我知道这个内幕的话,我想我还是真的好好考虑扯不扯这个离婚证了!只是,算来算去,似乎最划不来的人就是苏墨了,他舍弃了那么多,就只为促使我换来一个手中的红色小本本吗?
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虽然刚刚饱受苏锦余的鼓励,但我林依依贵在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尤其在苏墨那样的男人面前,千万别把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关于这一点,我也曾忠告过安怡然!
车子进了车库之后,我竟然惊讶地发现了苏墨的车子也停在那里了。盯着那个熟悉的车牌号看了几眼之后,才抬脚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可是,电梯到了之后,我才想起来门锁应该换了新的了,早上临去民政局之前,把这事交到苏墨的手上的。于是,还没有走出电梯就又直接下了一楼,准备朝着苏墨家走去。出去之后,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雨。一开始还不大,随着离苏墨家越来越近,雨点也越来越大了。直到我站在他家那栋楼下面的时候,身上已经半湿了。
站定在那里,我突然没了上去的勇气,见到苏墨,我要开口问吗?我问了,他会诚实地答吗?他答了,会是我想要的答案吗?我本不是太爱纠结的人,但不得不承认,那一刻,我就是纠结了!刚想要转身离开,先到林薇家厮混一晚的时候,头顶突然多了一把伞。我抬起头,看着那个充满着英伦味的长柄伞,没有说话。倒是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一直在你的身后!”
我觉得苏墨这句话似乎包含了很多层意思,笑了笑,并没有立刻转身,而是伴随着雨点“滴滴答答”摔打在雨伞上的声响应了句,“苏墨,通常喜欢站在别人身后的人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默默守护的,像影子一样;一种是等待时机的,像背后捅刀子一样。请问,你属于哪种?”
苏墨沉吟了半响之后,才习惯性地反问道,“那么,林依依,你觉得我属于哪种呢?”
其实,这样的答案在我意料之中,苏墨向来都擅长玩这种踢皮球的游戏。我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苏墨的眼睛,像林薇说的那样深不见底。可是,真要是细究下去,我觉得苏墨每次看着我的眼神虽然深沉,却好像也没有掺杂着太多的杂质。
就在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苏墨却抬起手来,拨弄了一下我被雨水打湿了的头发,又揉了揉我刚才在出租车上砸到的位置,淡淡地开口道,“我刚才看见你了!”
苏墨的话配上他手上的动作,其实已经很明确地把话题拉到凌炜浩和那些股份上面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却突然紧张凌乱起来了。苏墨的表情好像在说:林依依,你问吧,你问,我就答!
就像他吩咐苏锦余那样,对我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