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交流会”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告一段落,之后就是大家各展神通的时候,找人换食材,借炊具,搭土灶,捡柴火,就地取材搞了个野炊。
苗族人的主食是大米,不过他们以酸、辣为主,很多知青都没办法适应这样激烈的味道。
虽然食材相对简陋,可你一道家乡菜,我一道家乡菜,凑到一起,也算是五湖四海齐聚一桌了。
楼岚坐在草地上看钟庭跟着人瞎起哄抢着喝买来的苗家酒,好些人都喝得脸皱成一团直吐舌头,不由跟着好笑。
这群小年轻,难过的时候有,可韧性也有,但凡有个发泄口,都不至于会崩溃。
“老楼,来,走一个!”
田凯旋满脸通红地晃回来,勾着楼岚脖子要把装酒的牛角杯往他嘴上撞。
楼岚拿个酸菜馅的油炸粑往他嘴里塞,等他叼着油炸粑没办法在自己耳朵边瞎嚷嚷时,楼岚拿过牛角杯灌了一口。
烈酒入喉,像吞下去一团火,从嗓子眼儿烫到了肚子里。
从来只是品酒的楼岚也是第一次这么大口喝酒,刺激过后就是畅快。
楼岚学着武侠剧里的大侠那般故作豪爽地抬手用衣袖往嘴上一抹,抹完了自己就忍不住大笑。
有了喝酒吃饭的交情,午饭过后大家明显放得更开了,特别是男同志这边,勾肩搭背吟诗作对挥斥方裘,粗俗与文雅齐头,意气与烟火同在。
下午又随便消磨到傍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大家收拾好东西,而后就成群结伴,准备一起去看苗族同胞的庆典。
苗族在中秋时的夜晚,会沐浴着月光在山林空地上载歌载舞,举行“跳月”活动。
跳月活动中,年轻男女可以相互寻找心上人,参加活动之前楼岚就提前提醒了玩心大容易上头的钟庭跟田凯旋,到时候别随便接苗女的眼神儿,小心一不注意就发生误会。
提醒了别人,楼岚自己当然也是加倍小心,但凡看见穿短裙子的苗女就第一时间往后撤。
对于苗族人来说,这是个重大的节日,还没天黑,江户寨里就人声鼎沸,有许多附近寨子里的年轻人都会结伴跑来这里参加活动。
等到月亮刚在西边冒出个头,江户寨西边的山林空地上就清空了一大片圆形场地,穿着本族华服的苗族男女情绪激昂挤挤攘攘。
没过多久,一阵芦笙突然响起,全场渐渐安静下来。
不明所以的知青们也不再交头接耳,而是随着这股气氛满眼好奇地看向了空地。
一道小路被分开,而后就是十来位上了年纪的蓝褂老者抱着芦笙边吹边入场,紧随其后的是几名敲铜鼓的。“演奏队”来了,跳舞的妙龄苗女们也盛装而来,一个个穿着彩色盛装,头戴银角冠的少女们脸上带着俏皮靓丽的笑,鱼贯而入后摆开阵势,随着音乐双臂微展,作轻灵鸟儿状翩然[醋溜-儿文学发最快]起舞。
苗族崇尚自然中的花鸟鱼虫,蝴蝶更是有着特殊的与子嗣有关的意义,这些崇拜不仅融入在他们的衣服装饰建筑房屋中,歌曲舞蹈里也处处都有。
少女们已经让人眼前一亮了,然而没过多久,音乐一变,蓦然从快乐活泼过度到了庄严厚重,另外又加入了几样乐器的和声。
楼岚此时才恍然大悟,这应该就是据说源于古代祭祀的苗族大型舞蹈《芦笙堂》。
有了祭祀的意思,自然就多了神秘庄重感。
楼岚不由自主凝神望去,果真看见一名穿特殊服饰的苗女踩着节奏款款而来的。
与其他跳舞的苗女满身叮当银饰不同,这名苗女头戴银环,没有高高的银角,层层叠叠的挂坠镂空的样式却肉眼可见的精致古朴。
衣服是红黑为主,同样有银饰,胸前是半月银环,衣袖是半袖,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戴了有银玲的手镯。
裙子属于长裙,裙摆在脚踝处,赤着脚,脚踝上同样戴了有银铃环,跳起舞来叮叮当当地响,伴随着庄重的伴乐,自有一股仿佛来自古早之前的空灵幽远。
当她旋转开来时,楼岚才发现她的裙摆竟然是由偏偏彩色翎羽做成的,随着转身的舞蹈动作,裙摆层层叠叠绽放开来,苗女同样白皙纤细的一双小腿于其间若隐若现。
这是一种绝对神秘莫测的美,在场的苗人看得目不转睛,一群知青更是目瞪口呆。
砰――砰――砰――
直到少女的舞蹈结束,其他苗女踩着欢快的步伐抖响了哗啦啦如溪水击石的声音时,楼岚才摸摸捂着胸口回过神来。
从来都是被人垂涎美色的楼岚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见色起意的时候。
就是那种,看见的事物太美而产生了心动的错觉,直白而言,类似于一见钟情。
不过楼岚也就在心里这么回味了一下,因为他相信,在场有这种心动错觉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
人是种贪婪的生物,见到美好的事物或人,涌上来的第一个冲动就是占为己有。
这是一种本能,不需要太过介意,只要接纳它,压制它就可以了。
之后又有头戴银冠、身着彩条长裙的苗女表演了《锦鸡舞》、《花树舞》等节目,苗族年轻男子们也上来表演了两个节目。
等到自由娱乐时,已经月上中天,时间的早晚,并不影响大家跳舞唱歌结交朋友的兴致。
不过到了这一项目时,知青们就没太大兴致了。
在接连遇到尴尬的求爱麻烦后,知青们就陆续退场,如同来时那样打着火把离开江户寨,准备连夜回各自插队的寨子。
除了吃喝玩乐,对其他并不感兴趣的小虎早就打起了瞌睡,这会儿终于能回家了,出了江户寨,小虎就忍不住想小跑前进。
出了寨子,又过了吊桥,喧闹声被彻底抛在身后。
这时候田芬芳他们才开口议论起今晚对表演来。
“苗族的女孩子穿的衣服真好看。”田芬芳说着,往周援朝耳边凑过去,小声补充:“我觉得短裙最好看!”
这种话,当然不好意思叫男同志听了去。
周援朝也赞同,不过羞于表达出来,只是听着没反驳,转而感慨:“苗女身上的装饰也很美,据说都是她们母亲一代代传下来的。”
田凯旋的注意力在另一方面,搭腔附和:“是啊,要是团成银元宝,得值不少钱!”
小虎嘎嘎地笑:“谁会拿它去换钱啊!”
一向话多的钟庭这会儿沉默得有些奇怪,楼岚落后一步,跟他并肩而行,用手肘顶了顶他,问他在想什么。
钟庭回过神来,挠着脸干巴巴笑了笑,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小小声说:“就是在想跳舞,舞好看!”
田凯旋立马蝴蝶一样飞过来,拽着钟庭掐着嗓子怪声怪气地笑:“是舞好看还是我好看呀~”
钟庭当即回了他一声恶心地“呕”,表示自己有被他恶心到。
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少年慕艾,人之常情。
有了田凯旋作怪,钟庭那点多愁善感的情怀也烟消云散了。两人追逐打闹了一通,恢复了轻松惬意的说说笑笑。
几个小时的路程,走起来还是挺累人的,哪怕是经历过几个月的劳作锻炼。
半路上楼岚他们歇了两回,等到距离茶坪寨还有一个小时路程的一片林子,小虎说要去撒泡尿,正好其余人就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一会儿歇歇脚。
今天一整天几乎都没休息的时候,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困意难免一阵阵上涌,搞得人哈欠连天。
刚坐下,田芬芳跟周援朝就靠着彼此歪头打盹儿,钟庭和田凯旋则是靠着树站着,就怕一坐下就秒睡,喊都喊不醒的那种。
虽说有条小路,到底还是在山林里,楼岚不放心,原地转着圈巡逻戒备。
黑暗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缕食物的香味。
这深山老林的,哪来的食物香?
楼岚当即心头就是一个咯噔,脑子里情不自禁就闪现种种志怪影视剧画面。
理性与脑补纠缠不休间,楼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耳朵好像也在瞬间变得灵敏数倍,轻易就捕捉到了树林草丛里不知什么东西发出的轻微声响。
同时,捕捉到的声音里,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人声。
很好,这更像聊斋志异了。
楼岚想去叫醒钟庭,可走过去一看,嘿,靠着树站着的俩人居然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