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都是改革开放多少年了,讲究个啥都要自由。
张海美自己没赶上好时候,外甥有了自由恋爱的对象,当然是双手双脚地赞成。
用她的话说,就是自己一把年纪也要追求时髦,要当个开明的家长。
楼岚对此嗤之以鼻,问她是不是外甥带个男的回来,她也能“开明”地接受。
这话把张海美震得如同头顶挨了一道闪电,捂着胸口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男、男的怎么会带、带回来呢?那带回来,也是朋友关系啊。”
楼岚用眼角斜她,哼一声,悠哉地背着手遛弯儿去了。
背影都带着一股赢家的豪横霸气。
在男友的陪伴下,赵佳仪踏着小城市的夜景去河对岸的大卖场买了些不方便携带的日用品。
回去后就面临了一个对她来说算是小小挑战的问题。
男友家的房子还是他刚上初中那会儿买的老房子,小户型,一共就八十多平,二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
虽说感情稳定,可也不至于跑到男友家就跟男友睡一个房间。哪怕他们俩坚决不会逾越。
所以舅妈给安排的是她跟舅妈一起睡男友的房间,钟裕文去主卧跟舅舅睡。
即便是在学校,也是一个人一张床,长到二十多岁,赵佳仪还是第一次与不相熟的长辈睡一起,更别提男友的床还是一米五的那种。
便是跟亲生母亲也从未有过这样亲近的共眠,赵佳仪并非端架子或是嫌弃什么,只是真的无法迅速适应。
好在不等赵佳仪说什么,第二天钟裕文就搬回来一张可收起来的凉板长椅,收起来是长椅,放下去就是张床。
夏日里直接往上面一睡,倒是十分凉爽。
舅妈主动睡了那上面,赵佳仪一个人睡在男友床上,才算是舒服踏实地睡了个好觉。
楼岚当日说带“男朋友”回来的话,吓归吓,倒没有不满的意思。
毕竟找婆娘的是外甥,又不是自己,找的女子是好是坏,跟他没太大关系。
总之他自己喜欢就好。
在男友家停留的半个多月,赵佳仪体验了很多从未想象过的生活。
穿着拖鞋跟男朋友一起去楼下买冰棍,拿着钱去追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叫卖烧白的大爷,早上天不亮就跟着舅妈去闹哄哄的蔬菜水果批发市场,还试着去菜摊上帮舅妈卖菜。
赵佳仪很乐于去深入了解认识男友曾经没有遇到自己时的少年时代,去体会他做过的事,去看他上过学的学校。
等到要离开的前两天,舅舅带着他们一起回乡下,给男友早逝的父母上坟。
男友偷偷告诉她,这就算是见父母了。
羞得赵佳仪拧他胳膊肉。
因为刚考完公务员,成绩是已经知道了的,很快就要接受调配去往该去的岗位上班。在此之前,两个小年轻是希望能把终生大事敲定。
所以时间有些紧。
带人回来之前,钟裕文就已经先去拜访过女友父母了。
二位长辈虽然工作忙碌,对唯一的女儿却很在意,知道女儿交了男朋友,见面考察一番后,确定小伙子虽然出身一般,可为人不错,既有机灵的巧,又有端重的稳,还有正派的义,是个难得的优质青年。
随后又意思意思,去拜访了一下家里的老爷子,这事儿就算是定了。
否则钟裕文也不敢把女友带回来。
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人宝贝闺女给拐走了,这可不是奔着好好结亲去的,反而还没接触就得先留几分坏印象。
身为家中唯一亲近的长辈,这次他们回京,楼岚跟张海美也是要一起北上的。
出发的头一天,张海美拿出了当年第一次参加外甥家长会的紧张劲头,行李箱收了又查,查了又收。
第二日要穿的那套衣裳更是早早挂到了衣帽架上,家里没熨斗,她就翻箱倒柜找出个吃了辣椒酱的玻璃瓶,装了滚烫的开水嘶哈嘶哈地熨衣服,熨得一丝褶子都没了也不放心。
她不好意思在准外甥媳妇面前露出端倪,就跑到楼岚跟钟裕文睡的房间来,关上门唠唠叨叨,碎话翻来覆去地念,念得楼岚恨不得找出最厚的棉被,然后把自己整个全须全尾地裹进去。
“你就别倒腾你那衣服了!再烫都得烫胡了!”
楼岚受不了地呵斥,一张脸阴沉得不像话。
张海美却一点都不怕他了,撇嘴就怼了回来:“你以为谁都像你?成天就顾着自己潇洒,也不操心操心家里的事!”
楼岚气得抽气:“我什么时候不管了?”
他哪里不管家了?别的不说,这些年家里的开销不都是他包了?就连张海美卖菜挣的钱他都从来没管过,任由这婆娘存了小金库。
张海美却认为男人一天天四处溜达,时不时还失踪一段时间。
要不是知道他对那方面没兴趣,又不能生娃子,对钱也抠门儿得十几年如一日,张海美都要怀疑这厮是不是在外面又有家了。
年轻那会儿没见识,看他出去一趟,回来就给一大笔家用,以为他是出去打短工辛苦挣钱去了。
结果十多年来,她也渐渐看明白了,这男人其实就是一个人偷偷旅游去了,那衣兜包包里去往各处的机票车票都没藏干净,还真以为她傻啊!
亏得当年张海美卖菜挣了钱还苦口婆心絮叨让他不用太辛苦,哪里想到人家在外面全球各地跑得高兴得很,一个糟老头子胆子不小,连外国都敢偷偷地跑去玩。
――数年前张海美发现一张爬满蚯蚓似的票,偷偷拿出去给人帮忙看过。
好家伙,那居然是什么英文!
想到这些,张海美就越发来气。
她是没闹开,可不代表她就真不知道。
一句话,引来一大顿更加高昂的数落:“那你说说你管了啥?文文的家长会,你去过几回?一年到头你一个人闷声不吭跑出去多少回?要不是看见你那破包没了,谁知道你去哪了?!”
“是,文文是有出息,他高中毕业刚上大学就开始自己挣钱,就是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你呢?真就学费生活费一样不管了,现在文文毕业了,要工作了,是不是该添个车什么的?要结婚了,是不是该考虑着在哪里买个房子?”
巴拉巴拉,说得越发起劲,连钟裕文都劝不住。
楼岚被说得越睡越平,最后一翻身,背对着外面的方向,小声嘀咕:“真是太过分了!”
声音很小,正处于战斗状态的张海美却听到了动静,不善地问:“你说什么呢?”
楼岚动了动,闭眼装睡。
嘁,才懒得跟她这种不讲道理的人说话。
念了一番,顾虑着外甥以及隔壁房间的赵佳仪,张海美愤愤不平地收了嘴,转而去跟钟裕文询问起明天见了人要注意些什么去了。
“舅妈,佳仪的爸妈爷爷人都很好,我们家的情况我也一点没隐瞒的意思,他们不会介意的,别太紧张。”被迫围观了一场大家长之间的单方面碾压,钟裕文也挺尴尬的。
毕竟两位都是他敬爱如父母的舅舅舅妈,帮谁都不好。
现在舅舅装睡,舅妈收声,钟裕文松了口气,忙不迭顺着话题好转移舅妈注意力。
钟裕文说的确实没错。
双方父母见面很顺利,赵父赵母仪表堂堂气派十足,为人处事却十分平和,并不拿腔捏调的。
在两个年轻人的婚事上,赵家父母也没有故意为难,双方有商有量地把一样样敲定好。
既然是组建小家庭,房子的事,肯定女方是不好插手的,并非赵家不愿出钱,而是担心这样一来,对钟裕文的名声不好。
再好的感情,也怕时刻被外人说嘴,更何况钟裕文二人走的是仕途。不管以后发展如何,声誉这一块儿,最好从一开始就注意点。
钟裕文说:“我上大学这几年也有点积蓄,等到达分配的工作地后,我跟佳仪可以找个小户型,以分期的形式先购买一套。”
现在是二零零八年,房地产业分期付款的模式已经普及,这也是钟裕文一开始就做好的打算。
张海美却觉得还没开始工作就背负上债务,日子太苦了,连忙表示自己这些年存了不少,“文文这孩子上了大学就生活费学费都自己包了,逢年过节还要给我跟他舅舅买啥礼物。唉,啥也别说了,真把舅妈当家人就别推辞,新房钱我跟你舅舅出了!”
虽然做的生意不大,一天天攒下来,加上家里男人不知道从哪儿搞钱的手段,这些年也存了小几十万。
买不了大房子,买个小一点的还是够了。
赵父摸着自己微微发福的啤酒肚,笑得很和气:“结婚是两个孩子的事,不能说单要男方全部承担,这样吧,新房也算是两个孩子新生活的开始,该是带着咱们两边长辈的祝福。所以房款我跟孩子妈也负担一半。”
赵家条件好,可也不是肆无忌惮随意挥霍的。
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
女儿欢喜钟裕文,这个小伙子的人品能力他们也肯定了。
可人心易变,女儿没个靠得住的兄弟姐妹,他们老两口就得掌控好大局,做好随时给女儿撑腰的准备。
所以他们有钱,随便送几套别墅都轻轻松松,可是他们不会大手一挥就大包大揽。
女儿选择了什么人,就该去过什么样的生活。
如果她意志不够坚定,以后对自己的选择后悔了,作为父母,他们可以体谅,可以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