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倒也没错。”
……
后半夜,这才算勉强到了一平缓的地方,几人在靠近溪水旁整理了一块平地点起火堆,步桐让春桃去取来一大块羊排搁在火上烤着,木勒看着步桐熟稔的手法“啧啧”出声,
“这位小姐对于北面的吃法倒是熟悉。”
烤羊排这道菜难道起源于新疆或者内蒙古?
步桐疑惑了一下发觉自己的确实不知道,抬头笑笑,
“倒也是碰巧了,如今我们又不曾带着锅子,日后烤东西吃的时候还多着呢。”
木勒做了一个“哦”的模样蹲到一旁去等吃了。
身后的七月突然起身拔刀向着马车之后,春桃看着七月的模样顺势喊道,
“谁人在那里?”
一月并没有现身,看来并不是威胁,步桐随即看着出声的方向,
“自己出来免得受难,我们可以不追究。”
话音刚落,马车后面走出来两个瘦瘦的人影,是两个八九岁模样的孩童,瘦的皮包骨头,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赤脚在地上踩出一个个不深的草窝。
步桐往前走了两步,“难民?”
孩子们点点头。
“哪个城镇逃出来的?”
孩子们对视了一眼才说道,“高山城。”
高山城,是最靠近凉国的城池,定然第一个被攻陷,步桐皱眉看着孩子们光着的脚,忍不住开口,
“春桃,去取两双我的鞋子来,再带些干粮过来。”
步桐再低头打量着两个人的脚,“幸好我的脚不大,这次出门又特地带了深色的鞋子,莫要嫌弃,天气不冷穿着倒不重要,光脚可是容易受伤的。”
春桃取来鞋子递给两人,步桐递给他们穿上,又每人分了两个饼,孩子们马上狼吞虎咽地蹲在溪边吃着,噎住了便喝几口溪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架子上烤肉半眼。
众人再次坐下,看着一点点篝火发次噼里啪啦的声音,木勒瞧向步桐的眼神倒是也像篝火一般闪烁了一下,“你倒是颇有些善心。”
步桐抬头看向他,篝火下的五官更是深邃得在脸上勾勒出阴影,
“都是同一块土地生活的百姓,又怎么能忍心不施以援手呢?”
木勒笑笑,低头给篝火添柴,
“要是人人都照你这般想,怕是陛下的皇位都要大家来分一分的。”
步桐“哼”了一声不去理他,看着两个孩子吃完了饼,便招呼他们,
“过来坐,尝尝姐姐烤的羊肉。”
两个孩子小心翼翼地跪坐在步桐对面,也恢复了些,“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言谈举止间倒是有些意思,想来也是有些出身的,步桐取出匕首在羊肋骨间游走着,
“你们是什么人家的孩子,家中可有旁人?”
年纪稍大些的孩子抬头来,虽然浑身脏污,确实目光如矩,“小姐,我是高山府尹,高振的大儿子,这是我家二弟弟,城破家亡,父亲死在城门之上,母亲带着我们兄弟二人逃亡的路上也病死了,族长嫌弃我们兄弟年纪小没法找到钱粮,便把我们扔在半路上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还真是准呢,步桐只觉得灾民可怜,可他们一路打砸抢其他百姓的粮食钱物,扔下没有力气的幼儿,这又是什么恶人行径。
步桐看着两个瘦瘦的孩子,想来这些日子受了不少罪,
“我是要去雁门关的,自然带不得你们两个,前面若是能遇到村庄农舍,便把你们留下,我会安置好钱物给人家,待到我们回家的时候,再来寻你们,到时候我们商量一下你们以后的事。”
男孩自然没料到步桐想的这般长远,原以为自己只能吃顿饱饭便被扔下的,如今竟然还要管着自己以后的日子,赶忙带着身边的男孩一道跪伏在地上,“谢谢小姐。”
木勒整个人都是愣的,指着两个孩子不明所以,步桐递给他一根烤好的肋骨,
“战火虽无情,但对平明百姓是最残忍的,更何况是两个稚子。”
木勒满足地咬了一大口肉嚼着,
“你这样心软下去,怕是要吃亏的。”
步桐分着羊排,先给了七月一根,再分给两个孩子和春桃,自己留下一根,剩下的递给春桃一个眼神后,春桃捧着往一边去了。
木勒只看了一眼便见怪不怪,“我就知道你这样的小姐出门,身边不会只带着两个人。”
步桐啃了一口羊肉,外酥里嫩,果然是不错,
“我就知道你不只是个羊贩,如此胆识见地的少年,想来也是别有身份的。”
木勒闻言笑得开怀,
“云妹妹这话抬举我了,不过就是个行走在各处的商人罢了。”
步桐抬眼看着他明亮的眸子,
“那不知木大哥卖的是何货品?”
木勒低头去咬下骨头上的最后一块肉,
“卖羊,还有情报。”
步桐了然,这样的人越在边境便会越多,他们收集第一手情报卖给消息闭塞地方的人们,从中获利。
想到这里,步桐抬眼看他,
“那还想请问,雁门关如今真实情况如何?”
木勒看着步桐,“你当真是去寻你兄长?”
步桐点头,“自然,不若如此,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何必去那战火纷飞的地方。”
木勒挠挠头,
“雁门关守备常年松懈训练,只是搜刮民脂民膏,府上美女如云莺莺燕燕那叫一个花团锦簇啊,如今大军压境,怕是忙着收拾细软跑路罢。”
步桐恨恨地在骨头上咬下一个牙印,“地方守备,关卡重防,是何等关键,有人玩忽职守多年,陛下竟全然不知!”
木勒往前凑一凑,看了眼旁侧专心致志吃着羊肉的小孩,压低了声音,“我还有更劲爆的内幕消息,一片金叶子,听不听?”
步桐眯眼打量着他,仿佛在怀疑这个奸商的话,木勒生怕她不信自己一般,诱惑地提醒,
“有关于陛下为什么明知他无能还不惩治,甚至跟那位三皇子有关系哦。”
步桐心底一震,随即掏出一片金叶子,
“快说!”
木勒得逞地笑着把金叶子收好,
“因为陛下不会惩治这个败类,惩治了守备统领,三皇子自然顺理成章地接管雁门关,而陛下宁愿让一个烂透了的人在那个位置上十载祸害百姓,也不愿意把边关要城交给自己的儿子。”
步桐不解,
“难道自己的亲生儿子还不如一个佞臣吗?”
木勒一副“你不懂”的模样看着步桐,
“臣子总归是臣子,那儿子有朝一日可是能当陛下的,那三皇子跟陛下啊,不是一条心,如今似乎谋逆被贬了,还真是惨啊。”
步桐看着他随口说来全是隐秘的模样,忍不住追问,
“你这都是道听途说的罢?那三皇子本就谋逆造反犯下大逆之事,想来筹备多年,有何之惨?被他利用斩首的叛军将领和军士才惨。”
木勒扔下干干净净的骨头随意拎起衣摆擦拭着手上的油,
“看你给了我一片金叶子的份上,我便多给你说些,那位三皇子实则也是因为母氏一族被当今的陛下用计铲灭这才离了心,他若是一开始便有心谋逆,又何必自请去雁门关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步桐点头,“好像你说的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木勒更是得意了几分,
“三皇子知晓守备的种种劣迹,便是接连修书上奏,陛下却只回信说派人细查,查来查去却是守备得知了这件事,对皇子殿下那是苛待冷落至极,直到有一日,皇子殿下竟然在守备那里看到了自己上奏的信表,云妹妹你猜,是谁给的?”
步桐赫然,可当朝审问穆禾炆的那日,穆帝痛心疾首的模样实在是,太过真实了,
“总是自己的儿子,即便是当年柳家谋逆,可陛下亦是留下了柳氏和皇子,分明是柳氏不知感恩多番行刺这才殒命,皇子既而离心来了边境……”
木勒听得连连摇头,
“那都是京都城里不明真相的人传出的一个弥天大谎。能做陛下的,便最是会掌控权势与人心,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会留半分情面的。”
步桐愣住,木勒露出半分怅然,抬头看着朦胧的月色,
“柳家虽倒,可是门生众多,遍布朝堂,若是陛下斩草除根怕是会反伤自身罢?留下柳氏和三皇子岂不是刚好可以稳定众人,待到过下几载,一切平稳之后,不过一个女子罢了,随意找个理由诛杀便是。”
这,难道便是帝王心术?
利用一个想要登上后位的女人,铲除朝中的最大势力,然后满腹深情地养着那个依旧心怀憧憬的女人,在她毫无防备之时彻底斩杀。
步桐只觉得自己却是不懂那位陛下,重活一世,他竟这般骇然了吗?还是说上一世便是如此,只是自己从未发觉?
杂乱的思索被打断,身后传来春桃欢喜的声音,
“小姐快看,姑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