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里,慧智坐在蒲团上默默诵经。
小和尚看着木鱼,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便说罢,吞吞吐吐。”慧智闭着眼,手捻着佛珠。
小和尚犹豫道:“师父,您方才未讲实话。”
他了解师父,所以才格外惊讶。
慧智微微摇头,静默不语。
他并非说谎,而是有些事他也没有看透。
看不透,便说不明。
他看到唐时语的身上福泽深厚,本该享九世荣华的,竟不知为何,第一世便香消玉殒,未享福寿,而如今这第二世,竟是与这位杀神在一起……
他所言非虚,那女施主身上确实累有九世的福寿。
九世的福寿或许是用一世善举换来的,只是不知道那一世做了什么,积攒了如此深厚的福报。
慧智回忆着方才在唐时语身上看到的,喃喃自语:“那位女施主身上积攒的福报太多,也不知为何还会如此……”
本该享福寿的第一世,早夭。
本该享福寿的这第二世,似乎一切回到了正轨……
两位小施主身上皆是三世的灵魂……
慧智突然睁开了眼,那双悲悯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他淡淡笑了,“原来如此。”
十世姻缘,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才能善终。
相生相伴,原来是这个意思。
慧智这一生见过的红尘诸事万千,此二人十生十世的纠缠,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顾辞渊找到唐时语的时候,看到她正在和一个妙龄女子聊天。
他停在拐角处,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浑身的力仿佛被抽走,他全身瘫软地靠在墙上,手背搭在眼睛上。
眼眶微热,他用手背轻轻拭去。
嘴角微扬,松了口气。
吓死他了啊……
随即唇抿成了一天直线,神色晦暗不明。
“太不乖了。”
他对着空气,低声自语。
“……”
不乖的唐时语见到了熟人,心情的起伏不比顾辞渊小。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以一种让人难以接受的姿态出现在这里。
“四公主,您出宫,皇后娘娘知道吗?”
萧蔓姝有些尴尬,又有些心虚,她逞强地扬着下巴,故作娇纵,实则硬着头皮地回答:“不知。”
“……那太子殿下知道吗?”
“不知。”
态度挺嚣张,唐时语觉得喉咙里梗着一口血。
她仍不死心地继续问道:“……那有谁知道吗?”
萧蔓姝抬手摸了摸鼻子,“并无。”
“…………”
唐时语觉得事态有点严重。
万金之躯的公主,出宫无人知晓,身边只带了一个侍女和一个小太监。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
头有些晕,正想扶着一边的柱子,一阵药香味儿飘进了她的鼻间,一只温暖的大手将她扶稳。
顾辞渊几步越到她身边,声音焦急,“阿语,怎么了?”
他将唐时语揽在怀里,眼神不善地盯着萧蔓姝。
“滚开。”
萧蔓姝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抖着手指着他,还未开口,身边的小宫女横眉怒斥:“放肆!你可知你面前之人是谁?竟敢出言不逊!”
萧蔓姝捂着心口,附和着点头。
顾辞渊轻蔑一笑,斜着眼睨着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嗤,管你是谁。”
天王老子若是惹得阿语不舒服,也都得滚得远远的。
他说完,也不管那两个气得七窍生烟的少女,温柔地抚着阿语的脸,语气柔得能滴出水,“我与小师父说好了,我们回房间休息吧。”
他拨开唐时语的碎发,在额头上吻了吻,“等你安顿好,我去通知芸香,让她回去送信,就说我们明日再回。”
小宫女厉声道:“喂!你是什么人!怎得如此无礼!”
少年置若罔闻,柔声道:“我们走吧。”
“等下阿渊。”唐时语终于来得及插话了,给他介绍,“这位是四公主。”
“哦,我知道。”顾辞渊云淡风轻道。
萧蔓姝死死瞪着他。
唐时语想从他怀里挣脱,毕竟当着公主的面和阿渊如此亲近,她还有些不好意思。
但少年的手臂坚硬如铁,牢牢箍着她不松手,她只得无奈地放弃抵抗,抱歉地看着萧蔓姝。
“抱歉,阿渊是担心我不舒服,因此冲撞了公主殿下,请您恕罪。”
萧蔓姝认得她,昌宁侯府的大姑娘,唐祈沅的……亲妹妹。
这个不知礼数的男子大概就是世家姑娘们口中的那位“唐姑娘的俊俏小跟班”了。
既然都是唐家人,那便算了,没什么好计较的。
她想到那人,脸色微红,顿时什么气都消了。
上翘嘴角怎么都压不平,她侧过身子,深深呼吸,终于将那股子甜意和害羞敛下,故意板起脸,“罢了罢了,本公主大度,不与他计较,谁让你们是他……”
“咳咳咳!”小宫女突然一阵咳嗽。
萧蔓姝自知失言,低下头抿去再度冒出来的笑意。
唐时语一头雾水,好端端地怎么笑个不停,这个公主怪怪的。
偏过头与阿渊对视,却撞进了对方专注深邃的黑眸里。
阿渊的眼里永远都只有她一人。
心底一阵甜蜜。
少年眉眼含笑,俯低身,凑到她耳边,“嗯?”
这一个字低沉沙哑,在她耳廓间反复回荡,心尖酥麻,仿佛有万千的虫蚁在啃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