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是知道,若是一个皇帝想要得民心,使皇朝立于世间千秋万代,便是要为百姓做他们真正想要做的事。既然当今百姓甚至记不清这皇帝是何时上的位,那便只能说明他并没有做到一个皇帝该做的一切。
“万事皆有因吧……若是能够得到自己最初所期望的,还有谁会愿意让自己的期望成为奢望。”她沉吟许久,缓缓开口。一双秀目直直看向前方。“最初简单的期待愈发大了,若是被无视甚至掠夺,就成了失望。失望之下藏得便是更大的。到那时,便是王爷你口中说的所求富贵。然而想诅咒一般的,那依旧不会得到满足……愈发愈烈,便成了所谓不能容忍的过分要求。”
“到了那时,便不是最初想要的那一点温饱能化解的了。当今的百姓其实要求的并不多,只是丰衣足食,不受权高者压迫,能挺直腰板做人。”
“王爷也说,这是天元皇朝所给得起的……那么为什么街上,还有那么多流离失所的人?我并没有否定皇上的能力,只是若要得到百姓的支持,便该真正的帮助他们。”
拜王看着这个大胆的女子,良久,突然轻笑一声。
“那伤了易安居士的女孩还说才学非女子事,倒是你似乎很有见解的样子?”他啪的将折扇打开,“有话就说,藏藏掩掩似乎与你性子无关。不过若是被我听到什么疑似造反的言语……”他没有说下去,凤眸紧紧盯着流悦。
意思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死定了对吗。
流悦心里将拜呈翻来覆去骂了几千遍,才终于认命般点点头。
“百姓想要的无非就是知道有人替自己分担压力,自己与自己的家乡并未被官老爷们遗忘抛弃。而皇上知道,也下令解决了。这是倒无可置疑的。然而他失在仅仅看见了百姓的困苦,却没有看到原因。”
原因?
拜呈眉头微挑,没有插话。他不怀疑流悦有反心,但他想看看这谜一般的女人到底有何等见解。
“百姓为何而苦,无非缺食缺财。百姓生计全依仗家中那一亩三分地,然而天元皇朝建朝以来,既无大旱也无洪涝,土地也算不上贫瘠,是不可能年年歉收的。为何缺食缺财?既然不至于歉收,那么为何百姓会得不到区区想要的温饱?”
拜王眼睛微微眯起,其间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锋芒。
“你是想说,有人夺了他们的成果?”他不是不知道有的地方官员私自增税,却也无心去理会。泱泱大国,地方官员何止百个之多,自然也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然而听流悦一说,这才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脸上的笑容也不禁冷了下去。
流悦点点头,继续说道:“而再怎么说,他们也只是百姓罢了,又能压榨出多少钱?那些人无法将事情做大,自是将目光投向了上头发放的补贴。”
说到这里,流悦暗暗冷笑一声。想自己小时在那户人家里寄居时,自己与两个老人甚至到了一切钱财被所谓的父母官们吞净时,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居然还傻傻的期待着有一天皇帝得知家乡的遭遇,能够伸手救救这里。
流悦一瞬间的神情没能逃过拜呈的眼睛。
“那你是怎么想的?”
“与百姓的粮食钱财不求多但必求依其所需;关键在于如何改善。他们的生活很大一部分应地方官员而定,重点是如何保证发散下去的东西最后能够到达百姓手中;如何保证他们不再被掠夺。”
“说具体些。”
“不可一味将犯了错的朝官发配到地方,因为那样的官员多少对朝廷的指令都有几分反感,更因为在地方的待遇肯定不比朝中,他们为了满足自己的也只能克扣赏赐,强征重税。分到地方的官员,必保证其秉性贞良。更是不能因为他们只是‘区区地方小官’而理所当然的减少俸禄,反而应当与对朝中臣官一视同仁。”
拜呈脸上浮现出一丝赞赏。的确,若是真的像流悦所说的,这样的处理方式不但可以有效避免许多事,更是因俸禄相差不大,才能得到真正想为朝廷效忠的人。不管怎么说,在俸禄相同的情况下,做一个地方官怎么说也是比在宫中伴君来的容易。那样一来,走进朝廷的便不多是因为俸禄高或是权力大而花重金买通考官的庸俗之辈,而是真心向着天元皇朝,努力只为能向皇帝呈上忠言的人。
“运送补给的人,不该是侍卫队,而该是靠得住的官员,带着会功夫的勇夫一同前往。这样才能避免运送者私吞,甚至同地方官串通一气。”
“补给不一定要多,但是一定要实用,视地方情况而定,发放百姓紧缺的物资。”
流悦说了许多,直到喉中干涩才停了下来。她扭头看着拜王:“也许我所说的情况与当今形式相差甚远,但是正如当年水泊梁山聚义一般,没有人会闲的无事与朝廷作对,生计所逼,形式所逼,甚至官逼民反,都是真正摆在民间的。我虽不知道那些方法实践起来是否有用,可我能肯定,若历代君王肯对百姓真正关心,便不会有灭亡的朝代。因为想造反便定要发生斗争,而在那样的和谐朝代,有多少人愿意打破那种幸福?别说连人都找不到几个,就是他们想造反,也定会群众揭发。百姓虽弱,却是一个国家最珍贵的血液呢……”
说完最后一句,流悦叹口气,闭眼靠在马车的座椅上不再说话。拜呈沉吟许久,突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