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两难(1 / 1)

我叫流语,流水的流,话语的语,是上一任流霜剑传人的大弟子。

我自小跟在师傅身边长大,一开始,我只有一个师妹,也是师傅收的徒弟,我们唤她沐娘。沐娘乖巧伶俐,学习武功很快,深得师父师娘的欢心。师父师娘就是叨念着,要是什么时候他们也有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就好了。

过了几年,师父师娘终于得偿所愿,师娘生下了小师妹,师傅为她起名——流悦,流水的流,女为悦己者容的悦。一个粉团似的软绵绵的女娃娃。一双乌溜溜的杏眼,透着灵气,樱桃小口总是嘟嘟的,生气起来更惹人怜爱。尖尖小小的鼻子,娇俏顽皮。

我看着师妹一天天长大,从一个小团子,长成稍微大点的团子。小师妹小时候就像是我的小尾巴,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总是用软糯糯的声音叫着“师兄”,有时也会奶声奶气:“师兄要等等悦娘,悦娘长大了要嫁给师兄!师兄一定要成悦娘长大哦。”师父师娘每每听到都会哈哈大笑,而我总是红着脸,搔搔头发,期待的看着师傅师娘。师父师娘微笑着看着我,似是默许了一般。可是我明白,小孩子的话,怎么能做得数呢。

我同师傅师娘一样唤她悦娘。悦娘很爱食甜食,尤其是糖葫芦。有一次师娘做糖葫芦,悦娘一口气吃了十几颗。师娘不得已把剩下的都悄悄地藏在了房屋的高处。我陪着悦娘翻遍了家里每一个她能想到的角落,最后发现,原来糖葫芦被师娘藏在厨房屋顶的房梁上,可她那时的轻功还不太好。便拉着我的胳膊,撅着小嘴,央求我:“师兄,去帮悦娘把糖葫芦取下来可好啊?”一边说还一边晃,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和调皮。一个小男孩,哪里知道吃多了对牙齿不好,只知道不能让心爱的小师妹失望。我施展开轻功,手脚并用的提师妹取下了糖葫芦,和师妹一起大快朵颐。可是没多久,就被到处找我们的师娘发现了。师娘气极了,罚我们双双在前厅跪着,不许吃晚饭。晚些时候,还是沐娘给我们送了一些肉包子,我们仨人围坐在一起,愉快的吃着一边给沐娘诉说着今天的经历,根本忘了被罚的事情。后来我们倦极了,就歪倒在大厅的地上睡去了。师父和师娘后来将我们三人都抱回屋内。

从此之后,悦娘就越发勤勉的练习轻功,而师娘似乎也看透了女儿的心思,变着花的做好吃的甜食,然后藏在角度刁钻的高处。悦娘的轻功也越来越好了,后山山林里的鸟儿没有什么是她追不上够不着的了。而联系的累了,她便会吵着让我背她下山,美其名曰的是练习我的平衡能力。

后来师门遭逢巨变,师父师娘双双离我们而去,就剩下我们是兄妹三人相依为命了。我的流霜剑也小有所成,唯有不断的将流霜剑的一招一式都尽数传给小师妹才能略微告慰师父师娘的在天之灵。

悦娘的手腕没有足有的力量,流霜剑的要义就在手腕的灵巧反转之力,若是手腕无力,那么流霜剑的威力就连普通剑法都不如。我不得不狠下心,用竹条击打悦娘的手腕,而她每每吃痛便会负气的扔下手中的剑,说我欺负她。我哪里舍得欺负她呢?我也只有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说:“悦娘,师父留下的流霜剑法,手腕力气要足,你若是练不成……”听我说这些,悦娘总是不耐烦,我也就不忍心再说什么。可是暗流的门主真的是不养闲人。流悦的武功不好,许多任务都无法完成。门主有些生气,要按门规处置流悦,我在听说了之后,赶紧去向门主求情,愿意以一己之身代替流悦受罚,无论多么艰险的的任务,都愿意去完成。而门主也乐得我变成一个勇猛无畏的死士,答应暂不处置流悦,但是他要求流悦必须快速的适应周遭的一切,变成合格的暗流成员。

而我,被按照门规代替流悦受罚后,已是半死半伤。从那以后,那个时时心疼师妹,爱护师妹的我,被藏进了我的内心。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对沐娘也对悦娘。只是希望他们快速的成长,能够在暗流里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让门主赏识。每次对她们命令就是命令,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不该有的心痛。虽然我的心里每次都心如刀绞。

眼看着这些年,悦娘和沐娘快速的成长,一次次出色的完成门主交给她们的任务,我渐渐的也就习惯了所有承受的苦难。至少我们还能时常见面,至少她还是我的小师妹。

可是有一天,门主命人将我带到漆黑的大殿,语气毫无起伏地对我说;“流悦的任务有变,让她代替华杏儿去嫁给拜王,然后对拜王进行监视,拜王的一举一动让沐娘及时来报。”

听完门主的话,我面如死灰,忘记答门主的话。

门主这是在说什么?让我亲手设计,把心爱的小师妹送到别的男人的府里,嫁与他为侧妃!而且拜王冷峻狠厉,暴戾无情,喜怒全凭一时只好,那样一个无法捉摸的男人,我怎么能眼睁睁的把师妹交付于他,更何况,师妹虽然能够十步一杀,但是她的心性还是个少女,根本不懂得如何控制感情,如何跟男人周旋。我要如何完成门主的吩咐?

“怎么?是你不愿意,还是流悦根本没有这个没能力?”门主喑哑的嗓音想起,回荡在石壁上,撞击在我的脑海。

“能不能。能不能换个人。我们给那个华杏儿下蛊,她会完全的听从我们的命令的!”我急切的望着高高在上的门主,一袭黑纱把门主罩的严严实实,只留一双冰霜般死寂的眼睛露出。

“放肆!”门主一抬手,我突然感受到腹部一阵绞痛,一口鲜血破口而出。门主背着手缓缓走出了大殿。

我没有再试图出声挽留,我屈服了。

我串通了华府下人,对华杏儿捏造拜王又老又丑,性格反复无常,又嗜血成性的传言,让华杏儿抵死不愿出嫁。华夫人一介老妇,就算知晓拜王并非老者,但是拜王的性格,她却是拿不准的,而且,她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去别人府里做侧室。我算准了之后又假借他人之口,为华夫人出谋划策,让她们的小丫鬟,也就是小师妹,代替华杏儿出嫁。

因为了解师妹对我的感情,我假借见面之名约她来华府后巷,而她来了之后我却避而不见,趁她不备,一记手刀,将悦娘击倒。悦娘就这样被稀里糊涂的穿上了嫁衣,送入了拜王的府内。

每一次我远远的看着悦娘,我的心就如刀割一般疼的无法自抑。我恨自己,是我的软弱无能,才让你受那么多的苦。我恨自己不够强大。不足以庇护悦娘快乐地度过安稳的一生。

因为还有别的任务在身,我不得不长时间的留在华府,而身处拜王府的悦娘却是照顾不到了。这边的任务一得空,我便会去千里之外的拜王府,探望悦娘,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看着她最初苦苦的和拜王周旋,疏远拜王,保护静侧妃,又看到她斗金氏。我知道,悦娘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已经有能力自保了!可是,可是这成长却是极为艰辛不易的,那是吃了多少苦,经了多少难,才磨砺出那么一个优秀的刺客。而赐予他这一切苦难的,是我,是他最为信任,最为依赖的大师兄。我有事恨不得死在她的面前,向她谢罪,求她原谅。可是我不敢,我没有那份勇气。

最近一次我又去了拜王府,却看见小师妹一人失魂落魄地出了王府。几月不见,悦娘消瘦了许多,本就娇小的身躯,更显得纤弱了。我一路跟随,看着她漫无目的的逛着,走走停停,似在回忆着什么。她的回忆里还有我吗?

最后她在一间名为玉琼楼的酒家站定,点了一壶梨花白,他最爱喝的酒,也是师父师娘生前最爱喝的酒,师娘总是亲自酿造,然后温给师傅喝。

师妹的酒品很不好,一喝醉就爱胡乱撒酒疯,小的时候,一次师妹偷喝了师傅的酒,醉了一整天,一直嚷嚷着让我背背,我的腰都快被累断了。

我怕师妹一会肚子喝多了没人照顾,就在远处默默的看着她。因为暗流的规定是不允许私自见面的。

不多时,拜呈来了,带了是没回去。我不放心,一路跟了回去。

果然师妹又开始撒酒疯,可是,微笑看着她的人,却不是我,而是那个拜王!

是的,师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看着师妹说起我们,我很甜蜜,但是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悔恨和心酸。我的气息乱了,拜王一定察觉到了,可是他没有拆穿我。

师妹安睡后,我发足狂奔,我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多少年我受的苦,被利剑洞穿身体,我咬牙挺过,被鞭笞的体无完肤,我也没有吭一声,牙咬碎和着血往肚子里吞,可是今晚,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自从师父师娘死后第一次哭泣。

拜呈比我幸运,也比我勇敢,他确实可以配得上悦娘。

可是,暗流组织要在皇帝大寿那天行刺皇帝,届时拜呈就是最大的绊脚石,所以拜呈一干人等必定先会被设计埋伏,悦娘跟拜呈在一起必定会受牵连。未免无妄之灾,还是让悦娘远离拜呈吧。可是,我该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