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脸色惨白,刚刚吐过了的她一进屋就被喂了一大碗药,要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反胃感又冒了上来。
和她一起被赶进来的徐珍同样也喝下了这么一碗,只是她没有反抗,安安静静地没有说话。
捂着嘴和徐珍一起被推进了屋,徐玉看到的便是一屋子熟人。
徐奶奶,爸妈,二婶、堂弟、小叔,整个徐家除了二叔以外的人都在里面了。
徐奶奶一见门开,忙就往外要扑:“没天理了,要杀人了,光天化日就这么把我们抓起来关,这是要我们的命啊!”哭喊早就成了她的一门技能,不知道是从何处发声,这一喊便能要人震耳欲聋。
负责喂药的人很果断,把徐奶奶一挡,便把门直接关上,他这也是吃了教训了,起初徐奶奶还装肚子疼,差点没冲出来,直接撞得他手上发青,还好他身强力壮,及时地把人给拦住了。
关上门之后,他听着一屋子哭嚎,语气很差:“谁乐意抓你们了似的?你们不怕死我们还怕。”
“那就把我们放出去!我们这老老小小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和你们没完了!当我们徐家没人了是吧?”
徐奶奶放着狠话,但心里很虚。
徐家在当地可不是小姓,可问题是徐奶奶当年就不是好相处的,和徐家人闹得很不愉快,这要是出事了,同姓徐的人可不会出来替他们撑腰。
徐二婶也着急:“不放我们出去也得说个理由吧?哪有这么把人抓着不放的道理?我们家徐二到底是怎么了?”
她们头一批被带进来的完全不清楚情况,当时还在上工呢,忽然有人扑过来把她们往这一拖,她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
关键抓她们的还是自己村的人,这就更要人觉得奇怪了。
后来他们在里面闹腾,只听到了徐二的名字,可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根本就不清楚。
徐玉低眉顺眼找了个墙边坐着,没敢吭声,她倒是猜得到发生了什么,可她能说吗?万一一说,要人想起这事和她有点关系就完了。
她现在恨不得自己毫无存在感,披个隐身衣,要家里没一个人能发现他。
同样知道情况的徐珍一样是找了个角落抱膝蹲好,她的生存守则就是保持安静,只要安安分分地就不会被骂。
屋外的人听得不耐,恶声恶语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们家的人自己做的好事,你们自己还不知道?”
“徐二他卖病猪肉,还给自己家人吃病猪肉,今天一大早就被公安关起来了。”
“我们不是想关你们,那是怕你们在外头病死,你们知不知道那病猪肉是得了猪瘟病死的?你们要死死外头了,那还可能要传染给咱们村的猪。”说话的人冷哼,“说白了,你们这种害人精死了我们还不想呢,反正也没人逼你们吃,村子因为你们名声都要臭了,要是这猪要是出了问题,大家今年年都不好过!”
大队长今天把事情一说,大家可都是气坏了。
要知道一头官猪交不上,那是要用四百斤到五百斤粮食抵的!那可是大家的口粮,更别说这还涉及到肉票和肉了。
切身利益不说,那集体荣誉也很要紧,想到其他村都会说大河村出了这么个谋财害命的人,他们都有些跟着抬不起头!
徐奶奶和徐二婶往门边就扑,她们哪听得进去什么病猪肉,只听到徐二被关就要抓狂:“什么意思!徐二被关在城里了?他有没有事?”
她们俩的关注点要门外那人听着愤怒:“那最好是吃了病猪肉的人没事,猪也没事,这要是出点什么问题,呵呵,你还想改造?别被木仓毙了。”
大队长都说了,这猪肉已经不少人吃了,这要是死了人,那事情就没完没了了!
“你们就好好呆着吧,没人想和你们过不去,我们还怕你们传染病给我们呢!过后我们会送饭来,等你们没事了就能出去了。”
那男人说完话便离开,屋内徐奶奶和徐二婶见喊不到人,便也只能安静下来。
两人恍恍惚惚地对视,均是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徐和平是徐家的大儿子,可却偏偏讨了个徐奶奶看不太顺眼的媳妇,又连着生了两个女儿,导致本是最有说话权的大房反而在徐家成了谁都看不上,谁都能使唤、压榨的那一房。
而和徐和平式微相对的是徐二地位的提升,否则也不能他说要不去做工去卖点东西徐奶奶就立刻答应还掏了本钱,大儿子大儿媳若是露出想查账的语气,她也帮着遮掩。
“卖个猪肉而已,怎么就不能吃了,拉拉肚子还能死人吗?这些人是要我儿子的命啊!”徐奶奶哭得声嘶力竭,她虽然没裹小脚,可这辈子连县城都没去过两次,对于什么改抓人更是怕得瑟瑟发抖,想到儿子在里面会受苦,她这心就难受得厉害。
吴桂花扯了扯丈夫的袖子,脸色有点难看,刚刚还不觉得多难受,可听那人一说,她就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起来:“和平,你说这吃了不会有事吧?我怎么听那人说话的样子,好像很严重?”
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吴桂花完全没法和徐奶奶、徐二婶共情。
这病猪肉卖给别人就算了,怎么给自家人也吃?赚了那么多钱,自己两夫妻在被窝里偷偷吃好吃的当他们不知道是吧?结果轮到家里人,就拿病猪肉出来糊弄。
她从昨天到今天,都不知道跑厕所多少回了!
她自以为声音小,可却因为屋内的封闭被徐奶奶听见了,徐奶奶直接扑了过去:“你这丧门星,就是你命不好生不出儿子又克老二,给你猪肉吃还哄不了你嘴了是吧?吃的时候你怎么这么起劲,多给孩子两块都不行?”
徐二婶也跟着骂:“好啊你个吴桂花,平时你们一家四口两个人干活,说起来那是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占我们的便宜,我家那口子去赚钱,那是为了这个家冒着风险去的,你现在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你这个人有没有心啊?”
吴桂花不是没被婆婆打过,这是她生平难得的反抗:“我怎么了?我的命不是命?我还觉得你们这是想毒死我和和平呢!我说呢,老二这么累我说让和平帮一回他怎么不肯,这是怕被人发现吧?赚这种黑心钱!”
“我说怎么猪肉价格这么便宜呢!还和我说什么官猪不给价,我看你们家老二私下这是藏了不少钱吧,对自己家里人都不肯实心眼,就我们家老老实实,干什么都归家里,当初你们结婚那彩礼婚事用的不是我们和平赚来的钱?”
前一天晚上吃猪肉时还能有热火景象的一家人此刻直接打得热火。
徐三在母亲的照顾下吃得尤其多,反倒是今天拉肚子最严重,站都站不起来的那个,徐和平则在那左顾右盼,没做反应。
他心里认为妻子说得对,可这不是不能直接和妈发生冲突吗?
他倒不觉得倒霉的事情会落在自家身上,可这要是真有人吃了病猪肉病了死了要他们家赔钱……他可不赔!
徐二婶忽然看到了蹲在墙角不敢说话的徐玉,之前和丈夫的一些对话忽地就这么出现在了脑海,她直接过去单手就拉着徐玉的领口:“好你个徐玉,你现在不敢说话了?当初不是你说什么卖货赚钱让我们家那口子去的吗?怎么不让你爹去非得让我们家老二去?”
她越想越不对。
被徐二婶忽然这么一扯,徐玉反抗不了,喉咙被卡得紧紧,气都喘不过,尤其是那点心虚,要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抗。
一贯被欺负的吴桂花不知为何今天爆发出了非凡的力量,挣脱开婆婆上去就是一把推开徐二婶,头发凌乱气势汹汹:“怎么?连孩子都欺负了是吧?你们家老二可真行,孩子说什么就去做,徐玉才几岁,随口说个事你们就去做,你们怎么就这么能?”
“阿玉,你告诉他们,你怎么说的!这不说清楚还赖上了是吧?”
徐玉沉默着看向了表情扭曲的奶奶和二婶,眼神有一丝的犹豫,可那喉咙的疼痛还在,刚刚她差点要窒息了。
“我就说,我看到别人家东西多,是家里大人去换的,我就说这样真好……”
“听见没?这就是小孩羡慕人随口说一句,她和我说羡慕人家供销社上班要是咱家有人能去就行,我还能去供销社上班了?”吴桂花此刻是有理气焰嚣张,“我告诉你们,别想着赖上我们!我看你现在就是想倒打一耙,把责任丢在我们身上,到时候要是赔钱了死人了,就要我们家和平负责!”
“你欺负我就算了,你还欺负和平,欺负我孩子,你是不是人!”吴桂花看向徐和平,“徐和平,你替不替你老婆孩子做主了?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站在我这边,到时候要赔钱了,你自己去赔,我没本事和这种害我的人在一起过日子。”
她和丈夫刚刚私下已经通了气。
这以前的事情不说,这次不能再忍了,否则妈是真能干出压着全家替徐二还债的事。
而且这要只是钱债还好说,这要真有什么人命在里头……吴桂花一想就不寒而栗。
徐和平很一会没说话,他避开了母亲的眼神:“妈,我,我们还是分家了吧,你看是要把老二分出去,还是把我们分出去,老二的事情,我没本事管……”
被吴桂花搂在怀里,徐玉眼神发直,她没想到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明明她看过的那本书里,徐二去做生意特别顺风顺水,他虽然很胆大,可也胆大心细,怎么才提前了一会开始经商,就成了这样呢?
可这也不能怪她,她也没让徐二卖病猪肉啊!她只是让徐二做生意而已。
她自己都还吃了呢,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徐玉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那点心虚渐渐地被她反复地自我说服给压了过去。
……
宁振强旁边的地上摆着一堆工具,身后则是今天早上做过简单处理的成捆木材和从山上扯来的荆条。
天色明明已经渐晚,三人却没有半点要回去的意思。
宁振强单手戴着手套,另一只手拿着工具,正在把木头往地下钉,宁知中则负责把刚刚固定好的木头用泥土填好压实,宁知星站在两人旁边,负责调整位置和给两人擦汗倒水。
宁振强身边的这些工具大多是从宁振伟的工作室拿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从村里的仓库取来的,生了锈,就稍稍抹点机油再一磨,这么将就着用。
可以看到周边好长的一段距离,那都是钉好了的木块,只待完成之后,再用山里拿来的荆棘条捆绑固定在上面,便能起到防人的作用。
宁振强看了眼天色:“阿星,你和阿中要不要回去歇息一会,现在挺晚了,你们先回去吃。”
他心疼地看了眼小侄子和小侄女,小侄子平时在外野惯了,现在看着倒也顺眼,可平日里总是干干净净的小侄女,哪有这么灰头土脸的时候?要他心疼得厉害。
宁知中:“阿星你先回去歇着,我和二叔来弄就好!”怕妹妹觉得她帮不上忙,宁知中又补了句,“今天阿星你一直在想东西呢,肯定可累了。”
宁知星没答应,坚定地摇了摇头。
事实上这具身体确实有些累,眼皮都有些撑不住,可她这之前准备了那么久,不能在这时候临阵脱逃。
小叔虽然天天喊着养猪累,可他尽心尽力,已经把这当做了自己的事业。
而且这三十头猪,怎么也能值不少钱,要知道在她的记忆里,以前年节好的时候,村里也才杀一头猪分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