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村的宗祠旁有着一颗颇有些年岁的老树,树下正好有水井,这么些年来虽然没有被特地打理,却也长得枝繁叶茂,树干比两三人合抱还粗上一些。
这旁边还有着村里之前搭建的台子,这台子的历史和宗祠差不多长,早年搭建这戏台是为了各家族的祭祖和当地戏班子的表演,后来便成了村里开各项大会时使用的场地,村民们通常就站在老树边上,年纪大的站不住的就摆两排板凳坐着。
而此刻众人聚在这可不是为了开会,是想着前排围观,好看一看那份被吕大队长宝贝地拿在手里的报纸。
“队长,倒是给我们瞧瞧呀!”落在后面的人忍不住踮着脚,使劲往里头张望,要知道报纸这种金贵东西,他们可从来就没见过,更别说是村里人上过的报纸了!
“队长,你再念一念,报纸是怎么说来着?”凑在前排的人也同样好奇,他们虽然第一时间抢占了最好的位置,可这不识字就成了难关。
村里倒是组织过一两回扫盲班,可大多人没这心,就是去了也只是蹭煤油灯干自家活,哪怕是其中难得有几个天赋不错认字多的,之后一直没派上用场,时间久了也只能勉强认得偏旁。
再说了,这报纸上字就这么一点儿,他们勉强看来看去,也只能识别出几个结构简单又好记的字。
吕大队长心情大好,虽然已经翻来覆去念了三四遍,可他还是丝毫不见疲惫,耐心地眯着眼道:“好好好,那就再念一遍!”
村里不少人都很难理解报纸上文绉绉的用词,吕大队长就用自己理解的版本做了解读,还补充上了他从李站长那听到的内容,自己去猪圈那看到的情况,直接来了个理解、扩充再创作,简单的一两百字被他丰富成五六百字的详细故事。
“当时李站长啊,是去了很多个村子,他是越看越失望,到了咱们村的时候,已经不抱指望的李站长就问路到了咱们村的猪圈,当时他这么一进去,整个人都惊喜了!”
去过现场一回的吕大队长完全能体会到当时李站长的震撼,于是这描述起来,就更绘声绘色:“咱们振涛把这猪圈打理得那叫一个干净,进去都闻不到异味的那种……”
在村里娱乐生活仅有偶尔会来的电影放映的当下,能够听这么个故事已经足够叫众人咋舌,大家一惊一乍,当起了满分观众,时不时还要跟着倒吸一口凉气表示惊叹。
站在吕大队长旁边的宁振涛单手抱着宁知星,微微颌首,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谦虚神色,可从头到尾,就没试图拦过吕大队长的夸赞,还时不时地协助做个补充,生怕大队长漏讲了什么。
他骄傲的小眼神不时就往自家大哥和二哥那看去。
“对了,振涛你再讲讲,你当时和李站长怎么讲的?”
已经第三次被问到,宁振涛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也不带半点拖拉地把这句话复述出来,顺道再来个艺术加工:“当时李站长这么一问,我想了想就觉得我应该要老实回答。”
“大家也知道,我平时在大家心里也就是个不怎么卖力干活的人,但我心里一直有一种要为大家做点贡献的想法,那时候我就想着,我一定要好好养猪,不辜负组织给我的任务,争取养出比往年更肥的猪,让大家多吃猪肉,多分肉票!”
“好!”伴随着叫好声的是一片鼓掌,大家都被这种掏心窝的话给感动。
宁振涛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完成了一点小任务,这也是我应该做的,还得要谢谢大队长的信任,翠花奶奶的帮助,还有我这小侄女的陪伴,要是没有他们,我这也不能养好猪!”
他谦虚文雅的形象清晰地展现在了大家面前,渐渐替代了曾经那个动辄叫苦叫累,干活半小时,休息十分钟的宁振涛。
新一波的鼓掌声再度响起,被小叔抱在怀里的宁知星羞愧地将脸埋在小叔的怀中。
虽然吧,现在发生的一切在她的预料之中,可怎么就这么羞耻呢?
要不是她全程跟着小叔,知道小叔每天回家吃饭前能为了多吃两口在家里念叨十分钟自己今天干了多少活的模样,他可真信了。
和宁知星一样回避着此刻众人的夸赞的还有宁家一行人。
宁振伟那张凶狠脸此刻板着,只有熟悉的人看得出他在发呆。
宁振强手盘在胸前,嘴角偶尔在听到一些关键词时一抽,表情当即就有些不耐烦。
宁奶奶倒是不像两个儿子能忍,她已经凑到儿媳妇旁边压低了声音抱怨:“你说说,老三怎么脸皮这么厚?”
这说一点也就算了,这自卖自夸得也太多了吧?他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浑人咋就不知道收敛点?牛都要吹上天了都?
虽然是她生的,可她绝对不承认小儿子这得意劲是从他这遗传来的。
“说阿星这句倒是靠谱,要不是阿星每天陪着他打肿脸充胖子,估计早和以前一样跑回来躲懒了!”宁奶奶偷偷地翻了个白眼,她可是一点都不想来听小儿子自我包装,大家都趁着这理由不干活来听故事,她当然也就跟了过来。
这和勤快与否没关,她什么都吃,就不吃亏!
嘴上这么抱怨着,在旁人投以惊叹表情时宁奶奶还是很配合的,这叫做一致对外,至于厚脸皮的小儿子,都是自己生的,还不是只能忍着,只是看他那表情,那抱着知星不撒手,还一副恨不得在两个哥哥面前仰天长笑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手痒痒。
已经念了好几遍,吕队长便仔细地把报纸折好夹回本子里,这报纸只有一份,他可要贴在大队办公室的墙上留作纪念。
“今天李站长还和我提了,像是咱们村振涛这样的好同志,就是要好好表彰!”
听到表彰这两个字,宁奶奶那就一点不累了,容光焕发,看着小儿子的眼神陡然变得慈爱。
嗯,今天中午小儿子可以多吃。
吕大队长也有意趁着这次机会给大家画画饼,大家拿的都是工分,虽说这种出来的粮食会影响今年村里工分的价格和收成,可毕竟关系不够紧密,哪怕是他这么天天盯着,村里也有不少人偷偷摸鱼,每天干活干一半说是要去上茅坑去个小半个小时的都有好些。
今年天气起伏大,尤其是最近连着一阵都很高温,大家恹恹地都一副提不起劲的模样,这就需要点奖励了。
“奖励我已经领回来了,只要好好干活,完成任务,这不单是个人,村子也会得到奖励!”
吕大队长把事先放在旁边用布盖着的盆拿了起来,那块布还是他从宗祠旮旯找的盖牌匾的红布,临时冲冲场面。
这里头的东西都是李站长从畜牧站的仓库倒腾出来的,都是站里发的用的东西,款式稍显过时,也没有时兴的东西,但在村里已经足够唬人。
最下面的是一看就是全新的搪瓷面盆,底部隐约能瞧见印的是花,那一周蓝边没有半点掉的。
这之上就是一个盆都装不下的大号热水瓶,瓶身上印的是喜鹊登枝,和红色的盖子和底座正相称。
旁边勉强塞了两个小号的搪瓷菜盆,里面还硬是挤了两条簇新毛巾进去,挤挤囔囔地装着,看着就热闹。
众人的惊呼声由前到后,不少人已经在心里迅速地将这换算成了价格,要知道这些东西家家户户都用得上,绝对是最实用的!
捧着盆的宁振涛当然也已经算出了价格,他悄悄和侄女咬耳朵,已经将两块毛巾做了分配,一块给自己,一块给侄女,至于其他东西,那就得看谁对他好了。
现在的他那叫一个春风得意,这养猪还真不亏!小侄女真是他的小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