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仙道门的最顶楼,云端之上,气氛沉闷得有一段时间了。
因为几日之后,就是天门重开的日子。这道天门,每隔一个甲子才会打开一次。很多修仙之人,明明已经修够机缘,却没能等到天门开启的那一日,便无缘仙途。
说到底,都是各人的机缘造化。也让每次开天门的日子,成为修仙之人奔走相告的一件盛事。毕竟,可遇而不可求。仿佛只有最具慧根的人,带着生逢其时的运气,才有机会走近这道金光灿灿的天门,看看自己的造化。
本应是个气势盛大的节日才对,可是今日临仙门一众相关人等,都克己复礼极了,就连洒扫庭院的,扫树叶的声音都降低了,门中氛围紧张而沉闷。
因为大家怕稍有不慎,触了掌门的霉头,未来几年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几个小弟子路过坤天阵,窃窃私语:
“喂,你看那个柱子,你知道那个柱子上捆得是什么人吗?几百年了,这坤天阵从来都没启动过,我可听说,这是临仙门最严苛的刑罚。被捆在上面的感觉,有如万蚁噬心之痛。而且这痛苦,一日比一日更甚。我看上面的人,已经被捆怎么也有一周了,他倒是面不改色,真令我等心生敬畏。”
“这人看着有几分眼熟,可我也叫不上名字,”,这位路过的弟子又回头仔细看了几眼:“这人怎么看也不像坏人啊,啧啧,竟然会被关在坤天阵里。上一次被关进坤天阵的,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屠了山下一整个村庄。这人眉清目秀,神情刚毅,怎么看,都不像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啊。”
“行了,走吧走吧,”,他们旁边的另外几个师兄弟就拉着他赶紧往前走:“你瞎操的什么心,关你什么事。知人知面不知心,管他什么人,我们离远一点就是了,当心引火上身。”
“对啊对啊,赶紧走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离开了。
不过说来奇怪,他们好像很久很久都不会为这些与修炼无关的事驻足了,感觉很奇怪,仿佛,自从这个人被关在这里,他们才会注意到这里是不是关押着人,或者没关。
其实,坤天柱上被捆着的那个少年,就是掌门的霉头了。
掌门正在他的寝殿静心养气,可他心情烦躁,眉头皱了皱,猛地睁开眼睛,将衣袖拂得山响。
“孽障!”
“我临仙门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个孽障!”
掌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乎拧成川字型,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其它不开心的事,这次他拂袖而过,把桌子上的茶具统统打碎了,砸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一个两个三个都不争气!”
说罢,掌门颓然摔坐在榻上,整个人都老了几岁,眉眼间流淌出几分掩饰不住的狰狞阴鸷神色,吓坏了今日在殿内当值的几个小厮。
不过说来也很奇怪,小厮恍惚觉得这种忧心忡忡或者心有戚戚的畏惧感,已经很陌生了。仿佛最近开始,会觉得恐惧。
枯坐了一会儿,掌门调息片刻,便起身出门,往坤天阵的方向走去。
掌门离开后,几个小厮才松了一口气。小厮日日如履薄冰,可不就是因为“不争气”这三个字,师傅念叨很久了。
因为,随着距离天门开启的日子越来越近,临仙门当中最赋仙缘的两个弟子,竟无一人选择飞升。
莲心,堕入泥淖。
这是掌门师傅无论如何也劝不回来的。
溪涧云雾缭绕,数峰之间,有一阁楼在云间若隐若现,楼中两人相对而坐。
沈千舒端起茶杯,沉默了一会儿,还未送到嘴边,便轻轻放下,开口道:“我一意孤行,是为了子溪,师兄又是为了谁?”
云衍懒得搭理这位师弟,正低头专心手书一块扇面:我寄人间雪满头。
他心里想的全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小师弟,他记得周以光跟他说过,很喜欢这句诗,曾试图向他讨过一个题字的扇面,但是被他拒绝了。
如今,云衍倒是特别想把这块扇面送出去,却没人能伸手接着了。周以光被师傅关在坤天阵里受罚,他本应心如止水,静静等待天门的开启才对。可他做不到,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不想飞升了。
也不知道周以光现在怎么样了,他忽然间特别想就那么闯了坤天阵,救出周以光之后两人远走天涯,但最后一线理智告诉他,此等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他不能做。
沈千舒见云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没有接自己的话,便试探性地问道:“师兄?”
云衍回过神来:“我并非是为了谁才留下的。我只是忽然想不通为什么要飞升了。”
是啊,想不通。自从经历了洗心阁的试炼之后,好像一心修行,用一生的目标去盯着那道天门,变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
其实也不是一点也想不通,比如现在云衍就忽然想起,周以光偷亲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