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最持久的背景乐便是隐藏在浓密的绿叶下那连绵不绝的蝉声。
还未到三伏天,热浪便已经一波又一波的打在了大地上。
明亮的玻璃投射下一道道白炽的光亮,虞默背著书包慢悠悠的穿过天井的竹林,少女姣好的身影若隐若现。
整幢教学楼都沉浸在分外的安静中,一排排教室关着灯锁着门。
今天暑假开始的第二周,张文民的数学竞赛班如期开班。
虞默以为自己来得已经算是早的了,进到班里却发现班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她们看到虞默进来,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又带着点不屑的低下了头。
这种打量的眼神让虞默心里很不舒服,她拉了拉书包带子,昂首径直朝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走去。
人陆陆续续的来,二十人的小教室里很快就人到的差不多了。
虞默的前后也都坐上了同学,只有她身边的位置一直无人问津。
仿佛被排斥了一般。
虞默看着手里的书,轻笑了一声。
什么叫仿佛,这分明就是好吗?
褪去一身校服,她们穿着四位数的衣服鞋子,带着五位数的项链首饰。
而虞默穿着的只是简单的白色T恤跟牛仔短裤,手腕上的表也只是在夜市买的一个十几块的纯看时间的工具。
可是这又有什么好令人在意的呢?
她们来参加这个竞赛班有的是为了拓展知识,有的是为了拿个随便任意的奖,甚至有的还是为了打发时间。
而虞默,是来改命的。
虞默轻点着她脚下的那双白色帆布鞋,打开笔帽,翻看着她手里那本就要看完的书,继续做着笔记。
过了一会儿,安静的教室里忽的产生了些细小的动静。
几乎每个人都抬起了头,看向了从门口进来的那个人。
——不是张文民,而是姗姗来迟的沈疏雨。
班里的位置基本上都坐满了,有几个早就知道沈疏雨回来的女生友好的示意沈疏雨到她们身边的空位坐下。
其中还有一个第一排中间最好的位置。
“疏雨,这里。”王佳格外热情的指着第一排中间的位置,示意沈疏雨过来。
她今天可是为了占这个作为特意早来了半个小时。
沈疏雨却轻声婉拒了:“不好意思。”
她目光淡淡的在班里扫了一眼,最终视线落在了窗边第三排的位置上。
窗外一棵垂杨柳树随微风摆动,光影摇曳。
虞默如坠星辰中,安静的坐在窗下的那个位置。
她穿着简单,乌黑的长发利落的用一根纯黑色皮筋束在头顶,就如一把马尾般爽利。
她眉宇清秀,额前有几缕细碎的胎毛,少女稚嫩的飒爽脱然而出。
虞默在这满是浓重色彩的教室中就像是一抹特别又清新的纯白。
一个道阴影缓缓的在虞默头顶投了下来。
虞默余光里手边的桌子上出现了一个做工精致的漂亮黑色手提皮包。
虞默本来还以为不会有人跟自己同位了,带着些新奇将自己的视线抬起。
只见沈疏雨穿着一条白色的吊带裙静静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这条吊带裙是当季最流行的上半身全素鸡的简约风格,两肩的吊带上缀着波浪起伏的木耳边。
沈疏雨那一对诱人的锁骨在一片雪白中毫不掩饰的全然展示在虞默眼中。
阳光打在她冷白清雅的面容上,恍惚中虞默觉得她的嘴角像是在微微上扬。
沈疏雨纤细的长臂微微拢着裙摆,没有过问虞默,便坦然的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虞默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一阵幽幽的清香落在虞默的身边。
虞默微微收了一下自己过界的书,蹙眉道:“你怎么坐过来了?”
沈疏雨微微偏头朝虞默看去:“不欢迎?”
虞默轻摇了一下头,解释道:“不是,只是觉得你们这种人应该不会想跟我坐一块儿。”
沈疏雨大概也能猜到虞默刚才的遭遇,淡淡的问道:“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虞默手下的笔顿了一下,略想了一下,“好人?”
不是爱人,也算不上友人。
萍水之交,虞默能想到的也就是用一个模棱两可的“好人”概括。
可是沈疏雨于虞默而言,实在是担不上“好人”二字。
想到这里虞默含着笑意朝沈疏雨看去。
她们四目交视。
几分笑意就有几分深藏在她眼底的讥讽。
沈疏雨的眼瞳这跟这着了然的讥讽颤了一下。
只是她不会去拆穿也不会去恼怒,就只当做自己听懂虞默这话的表面意思,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语气中带着点开玩笑的意思:“呶,这是好人给你带的书。”
虞默听着沈疏雨这话不觉一笑。
这个沈疏雨变得有点意思了。
虞默抬手接过书沈疏雨递来的书,语气里少了那么几分以往刻意跟她保持的距离感:“谢了。”
黑板上方的时针咔哒一声指在了数字八上。
张文民还穿着平时上课的那一身,不过手里的保温杯换成了透明的玻璃杯。
碧绿的茶叶随着他走路的节奏,上下浮动着。
“好,今天是咱们这个班开课的第一天啊,咱们先说一下计划啊,咱这是三周集训。是吧,暑假四周,给你们放了一周假,玩也玩过了,睡也睡够了,夏天还是要做些动脑筋的事情。九一开学,月底初赛,要是过了初赛年底就是决赛……”张文民重复着每年他都要跟台下的同学讲一遍的话。
而后他捏起一根粉笔,将这次集训的第一道题写在了黑板上。
这是一道很基础的题,只不过是绕了几个弯。
虞默端坐在桌前,一双眼睛盯着黑板上的几个数,不动笔答案就在心里出来了。
张文民扫了一眼台下都在思考的学生,敲了敲黑板道:“这个题通常都是咱们平常试卷上选择填空的最后一个题,但是,竞赛题遍地都是这样的,你们要习惯。下面我来讲一下解题思路。首先我们先画图……”
尽管虞默对这道题十拿九稳,但她还是抬起头认真的听并记下了张文民的解题步骤。
标准答案的解题步骤跟她脑海里的步骤不谋而合。
一道题讲完,张文民又给大家在投影仪上投放了几道相同类的题练习。
同样类型的题可以说是万变不离其宗,对虞默来说就是个模板。稍稍一变,套上去就能解出来。
虞默分析迅速,做完的比其他人都快。
她抬头看了眼坐在讲台后悠悠喝茶的张文民,偷偷把刚才就要看完的那本上周借的沈疏雨书拿了出来。
书页窸窣的声音躲过了张文民,却没能多过同样写完题了的沈疏雨。
沈疏雨小心翼翼的用余光头看向了虞默。
窗外安寂没有风声,明媚的阳光没有柳枝的打扰全部落进了教室里。
虞默长睫低垂,眼瞳里全是认真跟专注。
她修长且骨骼分明的手指轻捻著书页,小指微微翘起,指甲修剪的整齐圆润。
沈疏雨借给她的这本书已经被她反复翻看到有些蓬松起毛。
见虞默认真,沈疏雨干脆大着几分胆子微微偏头偷看着虞默。
用视线在虞默的侧脸描摹。
先是用阳光做的金笔勾勒出她饱满的额头,然后金线跟着那枚曲线波动的驼峰鼻滑落在她微微凸起的唇珠之上。
少女不施脂粉,唇色浅淡,似一朵桃花。
沈疏雨轻舐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她曾肆无忌惮的采撷过这枚唇。
温软诱人。
沈疏雨还想再多看一会儿。
却见浓眉星目中,虞默的眉心忽而攒起如玉白山般的小丘。
她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自己无法解决。
沈疏雨心中警铃一响,赶紧别开了视线,假装在思考投影仪上的题。
下一秒,虞默就敲了敲假正经的沈疏雨的桌子:“那个……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沈疏雨泰然自若的将视线挪了回来,问道:“你说。”
虞默把书推给了沈疏雨,指着右下角那个案例:“这里,我不太明白。”
沈疏雨看着虞默指的那个案例,看到她在后半段用铅笔画了一个小小的问号,着重又读了一遍。
“是这样的,这个案例你看这里,他是有一个这样的前提:甲方公司……”沈疏雨给虞默理着思绪,直接拿笔划在了书上。
虞默看着黑色的墨水笔在纸上晕开,稍微怔了一下。
沈疏雨的书从来都是干干净净,没有圈圈画画。
她在借书的时候也格外注意,都是用铅笔画过后擦掉,甚至在还书的前一天还会检查一遍。
这由沈疏雨反常的划在书上的线,就像是湛蓝的天上划过的一抹飞机线。
不是说它不好,而是有些令人意外。
沈疏雨耐心的将这道例题掰碎了揉开了放在了虞默的面前。
原本干净的书页上多了许多去不掉的痕迹。
“听懂了吗?”沈疏雨将手里的笔放了下去,担心虞默不懂特意问了一声。
“嗯。”虞默点点头。
沈疏雨讲的很清晰,铺展在书页上的思维图也有条有理,一目了然。
“我感觉这本书比以前读起来都费点力气。”虞默整理着沈疏雨跟她讲的这些,语气有些苦恼,“有几个案例我想了一天才想明白。”
“当然了。”沈疏雨看着手里这本书的封皮,是她上一世在大学觉得专业课本教授的知识不够系统,去找的另一本更全面也更难的书。
半年不到,虞默就已经追上了大一时的自己。
她的鱼成长的真的很快。
沈疏雨知道在虞默现在已经有了坚定的目标。在虞默还没有真正到达她所定下的目标之前,所有的情爱都不该,也不会被她所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