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那一次之后,阿缪露再也没有出现在柳宁欢面前。

柳宁欢开始跟自己的食欲做斗争。

人类这种生物,总是热衷于犯贱。不管是前两年在山上，还是这几个月在京城，柳宁欢都吃不下东西,为此形容枯槁,让很多人担心了。那是因为柳宁欢还有底气“任性”。

来了阿尔泰族之后,阿缪露以直白而暴力的方式，把现实的残酷展示在她面前。柳宁欢知道,如果自己再没有自保的能力,就会被欲望所吞噬——他人的、或者自己的。

因此,哪怕胃完全不配合,柳宁欢也要强撑着咽下去。

阿缪露已经不是以前的阿缪露了。

柳宁欢开始吃饭之后，卓玛对她的态度好了一些。柳宁欢也不难理解：虽然阿缪露的态度琢磨不透，但安排过来的食物却是族内最好的。卓玛自己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自然见不得人浪费。

这个初始矛盾解决之后，别的问题就不大了。毕竟柳宁欢安静不闹事，可以说是相当好伺候。

卓玛是阿尔泰族内极少数会中原话的女人。在和卓玛的相处中,柳宁欢了解到：现在阿尔泰族内政治形势较为复杂,阿缪露和耶勒各有拥护,暗中争执不断。

这一点跟柳宁欢当年争夺皇位时有些相似,但上一任族长已死,再加上耶勒自己也不是那么得民心,所以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

卓玛说,穆山被俘之后,族内讨论了好久该交给谁处理、该怎么处理。阿缪露刚刚提出用和亲交换的时候，族内一片反对。最后阿缪露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才让这个交换得以实现。

卓玛对柳宁欢说这些的时候，是想要暗示阿缪露为了她付出多少，也是为了教训她“不要有别的念头”。

柳宁欢听完之后，却突然反应过来：穆山还被关押在阿尔泰族，没有放回赵国。

柳宁欢问卓玛：“穆山什么时候可以回赵国？”

卓玛没什么心机，回答：“等鲁格跟你正式结婚。”

柳宁欢又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卓玛半天没说话，柳宁欢转头去看，才发现卓玛笑得非常奇怪。

卓玛说：“你想通了吗？我这就去告诉鲁格。”

柳宁欢没有拦住，等卓玛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帐篷，柳宁欢才反应过来：卓玛以为自己在催结婚的事情，现在应该是去找阿缪露去了。

柳宁欢坐在帐篷里，内心稍有忐忑，等着阿缪露过来“兴师问罪”。

帐篷很快被掀开，阿缪露过来了。

这是柳宁欢被当作和亲公主送过来之后，第一次认真观察阿缪露。跟从前相比，阿缪露有了很大改变，周身弥漫着一股肃杀的血腥气。大抵是杀人过多，眼神如同阿修罗般凶狠，把柳宁欢吓了一跳。

而带来更大震撼的，则是阿缪露的眼睛。她右眼瞎了，眼睑和皮肤糊在一起，看起来就觉得痛。柳宁欢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阿缪露这些年的艰辛，更看到了阿缪露的陌生。

阿缪露说：“你要结婚？”

柳宁欢愣了一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缪露复又转头看向卓玛，卓玛说：“她刚刚问我，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阿缪露点了点头，说：“嗯，这的确该算催婚。卓玛，你中原话学得不错。”

卓玛说：“谢谢鲁格。”

柳宁欢直勾勾地看着阿缪露，心里的感觉越来越陌生了。阿缪露夸奖鲁格的时候，她竟然看不出对方到底是什么心思。

阿缪露看了柳宁欢一眼，随后扭头对卓玛说：“你先出去吧，我有事跟她说。”

卓玛警告地看了柳宁欢一眼，然后退出去了。

柳宁欢感到有些无奈，卓玛是担心自己会伤害到阿缪露吗？可自己手无寸铁，只有阿缪露伤害自己的份了。

卓玛离开之后，阿缪露对柳宁欢说：“卓玛的男人，是我忠诚的手下。她中原话说得好，我信任她，所以才派她来照顾你。”

柳宁欢说：“嗯。”

她对阿缪露的人际关系并不感兴趣。换句话说，她对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阿缪露说：“你急着结婚，是为了赵国吗？”

柳宁欢愣了一下说：“赵国？”

阿缪露说：“在你知道我们结婚之后穆山才能回归赵国之后，你就迫不及待问卓玛结婚的事情，不是为了赵国，又是为了什么？”

柳宁欢张了张嘴，她对赵国没有归属感，自然也不可能为了赵国奉献自己。她之所以那么问，纯粹是因为对命运屈服了，想知道自己将什么时候迎接最坏的情况罢了。

况且……柳宁欢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的。

《梨殇》那篇文是她自己写的，她对故事了如指掌。阿尔泰人抓住穆山之后，提出了和亲的要求。可原文里没有“平真公主”的存在，所以赵湛认清伶为妹妹，把清伶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