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殇不疾不徐的迈步入府。她原本纤瘦,但联想到她白天刺杀楚王,跃空一掷救下公主的风采,却让公主府的下人们肃然起敬。
元殇心中直接无视掉夏子涵,直接向着后院走去。在她看来,对方不是伙伴不是敌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不需费精力搭理。明辉受了伤,现在完全没有必要会见这位城东屯守,而且……怀里的人也不像是有兴致与人说话的模样。但是明辉却在这时候睁开眼睛,说道:“子涵这么晚来,一定是有要事,去客厅吧。”
元殇敏锐的察觉到称呼中的亲昵,微微皱了皱眉,改道客厅。
夏子涵坐在客厅中,静静的喝着茶。他听说公主已经回府,快马加鞭的回来,却发现公主还在路上,于是便在客厅等着。
但他没想到,所谓的回来,是被她的驸马给抱回来。
看着俊俏略显消瘦的少年,抱着那个让他情牵梦绕的少女,夏子涵如坠冰窖。她依然那样闭月羞花,但不再出尘。她已坠入凡间,却不是因为自己。
夏子涵和明辉公主认识多年,他对明辉公主的事情知道得比别人多很多。比如说,她表面柔弱,实则坚强,除了在皇帝面前装装乖乖女,从来不对皇后和长公主以外的人撒娇,就算收了伤,只要能动,也不会让别人扶着牵着,更不会可能让人抱着。但是她却愿意让她的驸马抱着。
看见马车上出来的人,良久,夏子涵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从前,他比不过这位驸马,尚且可以说是因为权势,自问强过这病秧子驸马许多;今日再见,却领教了苏琦的手段,看见他犹如战神,掷出楚王救回公主,抱着公主离开。
他想,如果昨日救下公主的是他,公主会不会这样待她?
可惜,这样的事不能假设。
他自问,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沙场少将,但这一夜,却是难以入眠。今日政事堂议事,听江王说顾月敏将带这侍卫北上,协助长公主抗敌,立刻就告假离开,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来到公主府了。
这算什呢?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要得到公主,除非驸马死了……不,我在想什么?他是赵国公的孙子!我怎么能动这样的念头?就算他不是赵国公的孙子,我又怎么能如此卑鄙?
“子涵,这么晚了,找我有何事?”明辉公主笑意盈盈,与马车上那冷艳的模样全不相符。
夏子涵猛然站起来,拱手道:“殿下,小臣听闻殿下正要率军北上,驰援长公主抵御匈奴,小臣斗胆,请公主殿下让小臣随驾!”不知道为什么,那位驸马爷看自己的眼神有些阴沉……不过,听见明辉好不见外的称呼自己“子涵”,直让他心花怒放。昨日在宫墙上,她依旧是一口一个夏将军,小时候也只是叫自己夏兄,从未叫得如此亲近。
明辉道:“你是父皇任命在京城守卫的武将,擅自离开,乃是渎职之罪,更何况在这多事之秋?”
夏子涵语气坚定,大有视死如归的豪情:“还请公主殿下说情,请江王殿下与宰相大人下令,准许小臣护送公主北上!此刻北疆匈奴来犯,处处狼烟,公主安危要紧!”夏子涵满脸笑意,就为公主这这两个字称呼。
明辉公主思索道:“子涵此话也在理。驸马似乎要去高丽,我一个女儿家,似乎确实不便孤身北上……”
“高丽之行,不急于一时。”元殇淡淡开口,“我送月敏去了姑姑处再说吧!”
明辉公主莞尔一笑,道:“驸马不去高丽了?”
元殇依旧是那两个字:“不急。”
夏子涵忽觉浑身冷飕飕的。他偏头看了一眼,那位驸马爷脸色平淡的坐在公主殿下旁边喝茶,毫无异样。
夏子涵怎么会轻易放弃?在他的眼中,公主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天之骄女,经过昨日一战,他才发现,这位公主不知何时成了武林高手,仗剑而立,谪仙降世,让他迷花了眼。否则,他也不会明知驸马回来,仍旧鬼迷心窍的跑过来,看见了公主夫妻的亲近恩爱,依旧难以割舍。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也……
公主淡淡一笑,端茶喝水,不再说话。
端茶,意为送客。元殇不知古礼,夏子涵却是知道的。
罢了罢了!听说这位驸马爷是会宠爱公主到下厨做饭地步的驸马爷,这两个字怕是要把自己嫉恨到极点了。既然这位驸马爷也要同去,他又何必跟去自讨没趣?恐怕就算跟着去了,公主也不会正眼看他一眼。他乃是大将,领兵驰骋沙场才是他的归宿?何必为了儿女情长而数度失了方寸?
暗叹一声,夏子涵起身道:“如此,小臣告辞了。公主但还又吩咐,小臣无不遵从!”
看着夏子涵离开,元殇心中却忽然变得不平静了。从前她并没有可以关注过这位公主殿下的风流韵事,但仅仅是如此,传到他耳中的就有不少了。明辉公主的样貌、性情、地位,倾慕她的数都数不清,大胆追上门圣旨求皇帝降旨下嫁的也不在少数。而据说与这位殿下有过传闻,关系亲密的,也决计不会低于一只手的数量。现在回想起来,纵然知道这位公主是为了政治目的而与这些人周旋,凭借公主的手腕和功夫也不可真的吃亏,但阻止不了的、忍不住的去想——到底,那些传闻,是真是假?几分真几分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明辉公主看她发呆出神,淡淡一笑,道:“十三?”
没反应。
明辉公主走进,在她耳边轻轻喊道:“十三……”
元殇一下回过神来,猛然后退,却忘了自己还坐在椅子上,这一退,便连人带椅子的向后摔倒。落地前的一瞬间,元殇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
明辉公主眼眸中忍不住透出笑意,道:“我有这么可怕?”
元殇摇了摇头。
明辉看她呆呆傻傻的,就像个不明世事的小女孩儿,哪儿还有当初在白马寺持剑笑傲生死的孤傲的模样?
“十三,你不是会吟诗吗?我这里有一幅画,正确几句题诗,不如十三来给我看看如何?”明辉公主朝她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手心,眼眸中倒映着她的模样。
杀手做事一向是干净利落,从不为做过的事情后悔,就算做错了也只是去弥补,而不是去懊恼,元殇稀里糊涂,一时冲动之下答应了不去高丽,但不去便不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对那老顽童的宗师徒弟要费些功夫解释罢了。
在说出“高丽之行,不急于一时”几个字时,她心中忽然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觉得心情变好了很多,心境豁然开朗,就好像,前世,在暗无天日的训练营中,于灵大姐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告诉她“可愿跟我走”的那一刻一样。
元殇总是在想,自由是什么感觉。这半年来,她在江湖上辗转,无拘无束,但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于灵说,自由,就像离开笼中的鸟儿,展翅高飞,心无拘束。可是,她的心,没有任何感觉。也是她想,或许是,走得太近,或许走远一点,非得更高更远一些,才能感到吾心展翅高飞的自由。
可是,或许她有什么地方错了。自由,或许不是走到哪儿,而是,心在哪儿。
这一刻,她感到,心里有锁链断开的声音,
于是,她握紧了掌心中的手,说,“好。”
公主殿下带她去书房。进门抬头,第一眼便看见书房中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这幅山水画约一尺宽,横挂着,青峰翠绿,夕阳殷红,江面上点点帆船,画中带着一股飘渺朦胧的意境,好似身在迷雾,雾里看花,不清不楚却乐在其中。
“十三,你看这幅画如何?”明辉公主上前取下挂画,放在书桌上。
这幅画,是顾月敏半年前画的,那时候,顾月敏也正如这幅画描绘的意境的一般,身在迷雾,在元十三的梦魇与驸马的神情中纠结,难以自拔。
而进,这幅画中央的那张帆布上,还有着当时滴下的一滴墨,因为听见元殇离开京城而错手滴下的一滴墨,这滴墨水,被她一时兴起描成了一朵百合花。
元殇提起毛笔,立于画前,明辉公主侍立身侧,为她研磨压纸。烛光下,月色相映,红袖添香,凌厉清秀的字迹落在画上:
烟光山色淡溟濛,千尺浮图兀依空。湖上画船归欲尽,孤峰犹带夕阳红。
末了,提上“元十三”三个字。顾月敏见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展眉笑道:“这几句诗写得好!十三真是大材!”接过元殇手中的毛笔放下,道,“既然十三这么说了,我若不照做,岂不是太不解风情?”
元殇尚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感到顾月敏带着邪气的眼睛无比危险。杀手的直觉告诉她,现在应该马上逃离!
她眼神不动,余光却瞅准了大门方向,向左急跨一步。公主的右手立刻伸出,在她脖子上横劈一记,元殇连忙后仰,急急后退两步。她这一退,顾月敏紧跟上前。
元殇不解看着她,疑惑道:“公主?你……”
明辉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微笑的脸似乎离得太近了,这位公主比她略高半寸,站在她面前,恰似俯视于她,隐隐给她一种压力,让她忍不住又后退了两步。
明辉公主不疾不徐的再次跨前一步。
元殇倒是有暗器和毒粉,可总不能对这位公主殿下使用吧?论武功,元殇又远远不是顾月敏的对手。
元殇去任何地方,第一件事就是将周围环境记在心中,刚才进来的时候,环视之下,已经记得清楚了。书房进门之后,正前方是墙,右边靠窗,窗前一张书桌,书桌往里是一排排的檀香木制书架。正门对角处,是一张供午时休憩的简单凤床,床边开着第二扇窗,窗口正对南方,一天大部分时间都能见到阳光,方便坐在床上靠窗看书。
元殇不用回头看,一步步倒退,也能向着窗户的位置准确无误的靠近。退至床边,元殇一个后翻跃上床,推开窗,正要跳窗而出,还没来得及动作,后肩上已经被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
顾月敏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说道:“我三岁随姑姑习武,九岁拜在师父逍遥真人门下,练功十四年,从不曾懈怠。你的功夫要赶上我,还早得很。”
顾月敏轻轻一推,原本半蹲在床上的元殇便直挺挺的倒下,毫无反抗之力。
若是在前世,这样的情况,元殇定然杀心顿起,现在虽然没对公主露出杀机,但也十分不习惯受制于人。
“公主,你这是……”
细嫩的指尖按在她唇上,阻止她说话。元殇感到这手指带着淡淡的墨香,想来是刚才为自己研磨留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后面更精彩!
那墨,是皇家用的珍品,那砚,也是顶好的玉石所制。元殇前世没少偷盗古董珍品,这些古物也是十分熟悉。回想那色彩,青绿中带着细细的白纹,让顾月敏玉手捏着,更美得动人,不知道是这珍品衬托了玉手,还是这迷乱她眼神的玉手给砚石增添了颜色。
“你走神了!”顾月敏凝视着她的眼睛,“十三,为什么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总是走神?”
元殇总算是回过神来,“公主……”
顾月敏慢慢给她脱了鞋,自己也除了鞋,跃上床来,坐在她身边内侧,倚着墙半靠着,不慌不忙数落道:“公主?我说过什么来着?当初我们成亲的时候,我就说过,让你不要叫得这么生分,你却从来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刚才子涵在的时候,怎的不叫我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