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点一点暗沉下去,夏日的天,寂寥几分。凉风起,呼啸萧瑟。竟不曾想,山雨欲来。
身边根本就没有一个体己的人,早上只是自己到厨房弄了一点吃的,中午更是因为等待玄聿的归来而滴米未尽,到现在,早已是饥肠辘辘。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丁飘零有些狼狈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摇曳的树影有几分婆娑,枝桠相互撞击,演奏出一首动人却又凄婉的旋律在夜色浓重的丁府之中,散发出一抹惊心的声响。
寂静的道路,远远的,似乎有一个人影静静伫立。看那副样子,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人。
长发飘逸,俊逸儒雅,手中似乎略有别扭地拿着一把折叠的油纸伞。
这人,不就是……
“飘零……”这个声音,果真是他。丁斯翼!
她的……三弟。
秀眉几不可闻地轻蹙,丁飘零只是漫不经心地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依旧是以着固有的速度,脚步徐徐往前迈进。
对于这个弟弟,她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只不过,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对自己的称呼,她却有些难以适从。
他一向,不是与他姐姐一般,对自己轻蔑至极的吗?何曾像如今这般过?
“飘零!丁飘零!”似乎是见她匆匆而过,竟对他的叫喊不闻不问,丁斯翼有些急了,赶忙快走几步追上她,“我叫你呢,你怎么都不应我一声啊!”语气之中,竟满含着几分哀怨。
是哀怨吗?
奇怪……
她不理他,难道就成为一桩罪过了吗?
继续往前走,只不过袖中的十指,竟已是不期然地捏紧。
那种感觉,很奇怪。
而心,竟有几分难以觉察的微疼。
明明是自己的亲人,以前连做梦都渴望拥有的亲情,如今,他这般高高在上的身份,竟然屈尊降贵跟她这个身份低微的人说话了,她不是该感激涕零的吗?为何,她竟觉察不出半分的喜悦?
反而,万般怯懦地不敢面对……
“喂!丁飘零!我知道你没痴也没傻!这一切都是你在装!从小到大一直以来你就在装!”似有些愤怒,丁斯翼的声音十足地拔高了几分,融合在一阵淅淅沥沥而至的微雨之中。
终于,往前的步子不再那般急促,身形似乎是一颤,停了下来。
没有转身,她背对着他。
“刚才你跟爹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一直以来都在隐藏自己,你怕在这府里连最后的一点自尊都被剥夺,所以一直以来就用一副傻傻的样子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即使被打被骂更甚至身上被折磨得无一处完好,也不吭一声,也不求一声饶。这些……我说的可对?”不急不徐地越过她,走到她的身前,丁斯翼一字一句极缓地道出。专属于男性的低沉嗓音,竟带着一抹微乎其微的心疼。
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
只是他,为什么要如此呢?
过去那么多年都不曾给过她好脸色,在这一刻,突然便对她来了这么一出,难道他不觉得有些好笑吗?
双眼之中暗含一抹迷离的不解,只是茫然地望向他,不置一词。
“飘零……”丁斯翼的声音缓和了下来,竟有一份令她错愕的怜惜隐含其中,“你这又是何苦呢?”
是啊,她这又是何苦呢?
他高高在上,他从小便锦衣玉食,他从小便没有受过苦,他又怎能给了解她的苦处?
这一切,难道是她想要的吗?
是她欣然接受的吗?
她也想有一个有爹疼有娘爱的家庭啊,可是,老天肯可怜可怜她,施舍给她这一切吗?
不,没有!
若不是他娘的出现,若不是那个所谓的爹爹对她娘背信弃义、始乱终弃,她娘亲的地位,会沦落到那般吗?若非如此,娘亲又怎会抑郁而终,而她,又怎会沦落到那般的境地。
呵……要怪,只能怪上天不公……
让她生在如此人家!
“这是我的事,我不怪任何人,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而他,更加没有这个资格同情于她!
“飘零……”欲言又止,丁斯翼的眼神之中竟有一抹痛苦缠绕。而他那只擒着油纸伞的手,逐渐地加大了力道。
“天色不早了,如果没事的话,你还是请回吧。”重新迈动脚步,丁飘零错过他,往前决绝而去。
即使是姐弟,他与她之间的亲情,也不可能再恢复了吧。
不是她狠心,而是……
孤单如她,无助如她,落魄如她,根本便没有这个资格……
“这个伞给你!”手中蓦地被塞入了一件东西,一低首,竟是那把被他一直紧紧拽在手中的油纸伞,“快要下雨了……”似乎是欲盖弥彰,丁斯翼匆匆地解释了这么一句,便飞速朝着后院的方向而去。殊不知,他眼中划过的那抹弧度,竟凝聚着别样的复杂。
欲疏,不疏。
欲密,难密。
纷繁,多样……
夜幕下,那一身长衫在黑夜之中随风舞动,丁飘零眼中有着异样的情愫流动。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关心吗?
从小到大,她根本便没有接触到的关心吗?
低眸,望向那把细小却丝毫不怎般花哨的伞,一抹淡淡的温馨,竟出其不意地涌上心头……
身后,树叶莎莎作响,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尽皆落入一双泛动着异彩的眸中。
步伐放缓,撑着那一把油纸伞,丁飘零徐步往前。
幽幽紫罗兰香传来,是忆喜欢的花束。
“飘零,知道紫罗兰的花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