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羡沉默须臾道:“……律法御令,如何改得,在下亦为此事焦头烂额,一筹莫展。”
陆峥也不追问,只道:“此事也并不急于一时,尚有四五月回寰之机,温大人也不必过于焦虑,令尊应正等着大人用膳,大人不必再送了,来日方长,就此告辞。”
说话间微一颔首,年轻高俊的男儿,即已挥鞭策马远去,清凉的初夏月色下,马蹄踏踏,衣风猎猎,温羡望着融入夜色的渐远人影,心中沉郁,浮起阴霾。
他细将陆峥今夜言行,在心里认真过了一遍,不安与疑虑,如细细密密的尖刺,扎在心头,暗查定国公府谋逆案一事,他做得隐秘,可再隐秘,雁过留痕,或也会留下星点痕迹,叫人生疑。
……陆峥其人,究竟是真心爱慕阿蘅,为帮阿蘅谋得一线生机,才与他说下今夜这番话,愿与他联手寻求良策,救下阿蘅的性命,还是陆峥他,发现了什么,今夜这番话,其实是在试探他,心中另有图谋……
人马身影已经远逝不见,而温羡心中的不安与疑虑,却迟迟难以消退半分,他转身朝家宅走去,月色将他颀长的背影,在青石板地上拖得老长,如一座黑黢黢的高山,被以铁链拴扣,锁在温羡的双足上,一步步地,沉重拖走。
清亮的夏月高悬天际,千万年不变地俯看世事苍生,沉寂拂照着巷内只身独行的沉默男子,同一时刻,亦无言披拢在窗下绣花的女子身上。
温蘅缓绣着手下的碧叶红莲,静望着这一针一线勾起的清丽花叶轮廓,脑海中所想的,是同样一幅已经成形的碧叶红莲图。
……她手中这件碧叶红莲婴儿肚兜,是仿照父亲匣中的那件婴儿肚兜绣做的,那件无主的婴儿肚兜,父亲原说要留给她的小宝宝穿,但却被哥哥失手烧了,父亲为此很不高兴,她为安慰父亲,就说自己可再绣做一件一模一样的,如今,这婴儿肚兜都已快绣好了,父亲却一直没能看上一眼……
想念担心父亲的温蘅,手|抚过针脚细密的田田荷叶,神思漫游了一阵,忽地心念一动。
……说来,那匣子里装的,都是父亲至亲之人的爱物,梳子是母亲的旧物,长生锁为她的姐姐——另一个阿蘅所有,那件无主的碧叶红莲婴儿肚兜,应也是父亲所爱之人所有,会不会……会不会那婴儿肚兜其实就是她的,在她还没有成为“温蘅”前……
……哥哥是做事谨慎仔细的人,既知道父亲极为看重匣子里的物事,怎会那般轻易就失手烧了……真是……不小心烧了吗……
……哥哥……哥哥明明并非逐名逐利之人,之前却一反常态,有意设下玉鸣殿之事,谋求驸马身份,以求升官晋职,进入刑部,并有意疏远她,她相信哥哥另有苦衷,不相信哥哥是那样的人,恳声相问,想与哥哥一同分担,哥哥承认他有事需做,但还是没有告诉她他所求为何,只是请她等一等他,给他一些时间,告诉她,等他做完那件事,一切都会好的……
……哥哥他……到底在做什么……
想得出神的温蘅,一个不慎,手下绣针扎到了指尖,她刚吃痛地下意识轻嘤了一声,一道玄色的身影,就已箭一般冲了过来,轻抓着她那只“伤指”高声叫道:“药药!赵东林,拿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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