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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前这个,青茬胡梢,微岣着背,毫无半点生气。
他定是吃过很多苦,才会被磨得连眼神都溃散无力。
岁岁站在那,目光直勾勾地盯在宋明颂身上。他乡遇故人,哪能冷静自持,一无所动,即使这个故人曾令她气到跳脚。
她发过誓,再也不会同宋明颂说半句话。可如今他出现在她面前,过去的往事瞬间抛之脑后,她恨不得立刻将满肚子的心酸都同他诉说。
她甚至不计较他说她是个三流歌星。
死亡让人低三下四。岁岁红着眼,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喊他:“宋明颂。”
易丽吓一跳,气氛太过诡异,只好笑着打圆场:“岁岁,你瞧,宋医生是个幽默的人。”
哪是幽默,分明是刻薄。
岁岁一动不动,视线凝结,眼睛发红,鼻子发红。
一双眼盯出了泪,宋明颂也没能认出她。
他挑衅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匆匆打量,而后得出评价:“小姑娘矜持点,别老盯着男人看。”
岁岁揉了揉眼。
易丽赔笑,走过去讨论之后的事。从今日起,宋明颂就是朝月的主治医师,怎么治,用什么药,全由他说了算。
一条人命握在他手里,任他态度再恶劣,也只能受着。
岁岁在病房里站了一会,而后走到医院长廊的椅子坐下。
病房里并没有她现在的母亲朝月,昨天一轮手术,仍在重症区看护。
护士来喊她,说是她母亲苏醒了,想见她。
岁岁深呼吸一口气,将眼泪擦干,跟着护士去见母亲。
她脑海中有关于母亲的记忆,是这具身体的记忆,因为她这个外来者的造访,略微有些模糊。想不起具体模样,只是隐约觉得亲切。
她现在就好比小孩描画,得真真切切贴着模子画,才能画出一样的。
“岁岁。”
母亲的声音虚弱,语气温暖,召唤离巢的幼鸟。
岁岁就是那只幼鸟。
她走到跟前,看了许久,一遍又一遍,比刚才看宋明颂还要仔细。
她认得她。
这是她七岁时曾照顾过她的保姆阿姨。她仍是隋穗时,最喜欢的保姆阿姨。
她忘记了她的名字,可是仍然记得她的样子。
朝月招手,看着自己可爱的女儿,微笑道:“岁岁,妈妈没事,你不用担心。”
岁岁略微有些颤抖。
是内疚。
她怎么好意思告诉她最喜欢的保姆阿姨,她不是岁岁,她是她曾悉心照顾过的隋穗?
许久。
她低下脑袋,声音细细小小,自言自语:“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她不习惯唤母亲,因为她从小就没有母亲,犹豫半天后才挤出一个称呼:“妈妈。”
朝月伸手握住她:“岁岁,傻孩子,你已经将妈妈照顾得很好。”她眼神呆滞,想到什么,苦笑:“我真希望昨天的手术失败,你不该被我拖累,你该有自由身。”
岁岁更加愧疚。
当年保姆阿姨不告而别,她是个小孩,没有能力寻人,后来长大了,拜托连夏生去寻,为当年的一点子温暖,想要给予保姆阿姨经济上的帮助,寻了几次没有寻到,也就渐渐忘了。
不曾想,兜兜转转,她竟变成了保姆阿姨的女儿。
原来的岁岁哪去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她就是岁岁。厚颜无耻也好,贪心胆小也罢,总之在情况未曾明朗之前,她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是隋穗,被称为南城之宝的隋穗。
“妈妈,别说傻话,治好了你,我才有自由。”
岁岁是张白纸,什么都没有的白纸,一如她现在。她自信得很,很快便以岁岁式的口吻哄好朝月,她伏在朝月病床边,毫无伪装,只有真情。
作为隋穗时,她对于母亲的概念,便是她的保姆阿姨。
她十分乐意做她真正的女儿。这也算是历经劫难后的一件好事。
母女交谈的时间愉快而短暂,虽有无助,但总归存了希望,活着便是最大的希望。
离开前,她将请了医生的事告诉朝月,朝月很是惊讶,岁岁自知不能邀功,将功劳推到易丽身上:“是易姨请出来的。”
朝月:“欠你易姨的,我八辈子都还不清。”
岁岁眨眨眼:“我和妈妈对半分,一人还她四辈子。”
朝月笑了笑。
护士开始扎针,岁岁合上门。
从病房长廊走出去,太阳明晃晃,白得刺眼。
日光之下无新事。
她身上尽是新事。
有谁能够回到十八岁,虽然是别人的十八岁。往乐观的方向想,人人都渴望返老还童,她有着十八岁的身子,二十六岁的阅历,多好。就一点,心性方面,她没什么底气。
曾经她要什么有什么,任性妄为,熟人笑她是三岁小孩。
现在,形势摆在眼前,她不能再做三岁小孩。
问题再难,也得从头理清。当务之急第一件事,便是生存。
托易丽的福,朝月的医疗费用无需她操心,但人情债不能欠一辈子,她有手有脚,日后总得想个法子还债。
现在这个社会,文凭不抵用,但没有文凭,却是寸步难行。岁岁将自己的记忆整理一遍,易丽送她上的大学,刚开学一个月,是北城的电影学院,漂亮女孩的最佳去处。
她也曾上过电影学院,南城的电影学院,赫赫有名,与北城的这个并称南北双剑,开学半年,便退了学,改学了艺术欣赏。念了两年书,忽地想学被人当明星,资源送到她面前,她通通推掉,跑去唱歌。
她有副好嗓子,老天爷赏饭吃,一夜爆红,粉丝无数。
有时候她自己都纳闷,哪里就能那么疯狂地追捧一个人?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皆能捏出一万种理由夸。
她生性懒惰,唱了几年,懒得再唱,世界各地到处旅游购物看秀,纽约住一星期,伦敦住一星期,有时候躲到豪华游轮,听九十岁的老太太聊男人,扬帆起航,谁也找不到她。
岁岁叹口气。
想那些做什么,想也没有用。
她走到太阳底下,温暖的光触上肌肤,岁岁闷了半秒,而后又退到阴影底下。
有些习惯改不了,比如说不涂防晒不打伞就绝不晒太阳。美丽需要精心保养,她可不能糟蹋十八岁的年轻基因。
岁岁坐在大树底下的长凳,快要入秋,天气还是热得慌。
她发了会呆,想了许久,最终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手机。
从昨晚到现在,她的大脑已经充分做好准备,允许她搜索自己的死讯。
页面刚点开,根本不用查,首页弹出对巨星隋穗的悼念。
都说明星死后,才有可能成为传奇,她生前就已是传奇,还能怎么传奇。岁岁瞄一眼,看到死因那里,标着“自杀身亡”。
四个字,无情之至。
除了连夏生,谁还能有这种手段。没有人讨得了这个公道。
岁岁心里说不出来的苦闷,像是胸膛里的空气都被抽干,喉头堵了棉花,连哭泣都无力无声。
她为自己的死掉泪,越想越伤心,指缝间全是泪。
有人走近,喊她:“你哭什么,你妈又没死。”
岁岁抬头,是宋明颂。
他手里拿着个蛋筒冰淇淋,没有吃,融了一手。他将融了一半的冰淇淋递给她。
宋明颂幼稚又可笑,但偏偏他聪明,做什么都能成,她唯一能嘲笑他的点,便是他那么大的人了,却和小孩子抢冰淇淋吃。
宋明颂是真的爱吃冰淇淋,每天一个明秀牌巧克力蛋筒,风雨无阻。
他在她旁边坐下,朝她的手机屏幕睨了眼,声音磨砂似的,沙沙哑哑:“原来不是在为你妈哭,你是在为她哭。”
岁岁这时才看清,宋明颂的眼睛红了。
他说:“做这种女人的粉丝,你该羞愧。”
岁岁委屈至极。
她都死了,活成另一人,两世为人,仍然逃不过宋明颂的尖酸刻薄。
要不是他能救保姆阿姨,她当即就能掐死他。岁岁强忍着,咬了咬嘴角,转过头去。
身边许久没有动静。
岁岁悄悄去看,余光瞥见宋明颂的眼睛越来越红。
她对上他的视线。
他仿佛是受了什么刺激,刚才在病房时初见,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