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啟宗坐在马车里敛眉沉思,不似刚才的温和,若要娶小宝儿,仅仅只是说服元伯候和燕氏,自然是不可行的,他此次进宫,是要让皇帝将赐婚的对象换个人选,陆啟宗握在手中的王牌,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陆啟宗远远就看到金碧辉煌的宫殿,琉璃瓦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暗红沉沉的宫墙,高低错落的飞檐,宫殿屋顶沿着瓦脊延绵不绝而去。
如同前世,陆啟宗最厌恶的地方,便是这里。
这里的人永远扬着同一张脸,笑与哭不会,出自本心,他记得那个人对他说过,虽然这都城遍地都是金子,人人欣然向往。可是,这是藏纳是世间腌臜事最多的地方。
所以那个人义无反顾带着他离开,这一离开便是好几十年,那个人最为思念的是故土,但是为了他却没有回来过,如今,他似乎懂得了那个人的初衷,但是也选择了面对,而非逃避。
“主子,到了。”马车只能止步于宫殿的南门外,陆啟宗掩下眼底的起伏,依旧是往日里不可亲近的模样。
这时候已经有内侍在门口等着了,陆啟宗之所以能进宫,不是以元伯候教书先生的神灯而入,而是以姑苏陆家家主的身份求见天家,那内侍本以为得皇上青眼的家主就算不是七老八十,也应当是知天命的年纪,谁曾想这来人身高八尺,萧萧肃肃,竟然是一个尽显龙章凤姿的年轻人。
内侍一路感叹着,果然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走了差不多两刻钟,陆啟宗才堪堪看到龙吟殿飞起的檐角,方才走近,就看到皇帝身旁的红人资公公已经在门口张望着了,他见到陆啟宗也吓了一跳,之前听说是一个老头子,怎地竟然是一个年轻人。
资公公往日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波澜,但是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个的时候,皇上陛下还在里面等着呢。
“陆家主请进,陛下在里面等着您呢。”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资公公两眼细细一眯就知道来人日后定是会飞黄腾达,这时候姿态可不能被抓了把柄,否则日后,有的是苦头吃呢。
“多谢资总管,还请总管带路。”陆啟宗不着痕迹地给韩青打了打手势,就跟着笑得一脸菊花的资公公进了殿内,这时候皇上正站立在书案前执笔写着什么。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陆啟宗正要掀跑施礼,就听到皇帝放下笔笑道:“先生请勿多礼,今日请先生来,是想同你一起赏鉴赏鉴这山水画。”
这元帝也是爱画的痴人,前几年听说元伯候得了一副《秋水山旅图》,便让元伯候带进宫里来,谁知那元伯候愣是不肯,找了各种理由推脱,可把皇帝气的不轻。
谁知前几日有人奉上了一副姑苏陆大家所作的《塞下风光》,可把元帝高兴坏了,正在兴头上的他急忙将人召进宫内,原以为这陆大家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年轻男子。
元帝惜才,所以就免了陆啟宗的礼,只可惜听闻这陆啟宗为人自由散漫,这宫里头留不住他,不然元帝只怕是早就将人拒在宫中了。
陆啟宗道了谢礼,然后就控着袖子站在一旁,他看着眼前尽是和蔼笑意的中年男人,心里在想若是他知道了那个消息,会做何感想?
“陆先生,请这边来。”元帝拉着陆啟宗赏了一个多时辰的画,将自己私库里上的了名号几幅画的都取了出来,若不是资公公从旁劝止,只怕是这要到天黑才结束。
“陆先生,等会便留在宫中用膳罢,今日有尽头,朕险些忘了时辰。”元帝对眼前的年轻男子除了有欣赏之意,他总觉得陆啟宗特别眼熟,不知是像了哪位故人?
“多谢皇上。”陆啟宗正思忖着如何开口方不显得唐突,便又听到元帝问了一句“陆先生看着实在面熟,可是哪位大臣家中的?”
“是也不是,陛下可愿意听一个故事。”陆啟宗眼底浸着些许寒意,眉间却显得极为平淡,这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连自己做过何事,都已经忘记了。
“故事大约是发生在元历十年,一位将军同当时的皇帝情同手足,甚至还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了那位将军,两人情投意合,举爱齐眉。那时候皇帝刚登基不久,稳了朝中众臣之心,但是却听得小人谗言,说恐那位将军功高盖主,为了不留后患,要尽早除之。皇帝本就疑心,小人之言如同一个种子扎根在皇帝心中,日子一久,就生根发芽。”陆啟宗看着元帝渐渐变了脸色,心下已经如同万尺寒冰,他还以为这个薄情寡义男人已经忘了那段往事。
“所以趁着某日公主带着年仅三岁的儿子去寺庙祈福时,将军在府中惨遭歹人杀害,公主回来后只看到屋子内干涸的血迹无毫无生息的将军。所以,最后公主选择了离开都城,带着小儿,寻了一处隐蔽之地生活。”陆啟宗声音浑厚低沉,现下如同浸了万年寒冰,冻得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元帝这时候已经陷入了回忆之中,脸色早已不存笑意,这个故事为何如此熟悉,是因为,里面的皇帝是他,他为了巩固政权,派了江湖杀手取了自己兄弟的命,还逼走了自己唯一的妹妹,最后他幡然醒悟,悔不当初,派人去寻找自己妹妹时,只得了一句,公主已去,而他的外甥,也已经没了踪迹。
这一晃,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只是谁想到,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当时因,今日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