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之前,薛水芸换上了礼服,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身边围坐着几个人,都是她的同门好友,其中一个笑着问:“怎么了?是紧张了吗?”
薛水芸摇了摇头,她觉得很奇怪,仿佛从镜子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面前这个人面色冷静,完全没有要与心上人成亲的喜悦。
“这是怎么了?”她在心底问,“我明明该高兴的呀,虞真要娶我了啊,我喜欢了他这么久,我应该高兴。”
可是她的心却像被麻痹了一样,保持着稳定的速度跳跃着。
“是我出了什么问题吗?”她这样想,却没有答案。
好友看她的表情,以为她在担心,便宽慰道:“别想其它的啦,虞师兄一定会对你好的。”这几日祝福的气氛压过了为虞真不值的言论。
“哦。”她答道,可是她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是了,虞真因为自己失去一条胳膊而娶她。
她的目光滑向右肩下方,那里看上去完好如初,实际上是被罩上了一层幻术
可是……
“我练不了剑啦,”她木木地想着。
“呀,薛师叔来了。”一个人突然叫道。
其他人闻言便向外看去,便看到薛水芸的父亲薛城。
“那我们先出去了。”这些人便鱼贯而出,为父女俩留下说话的空间。
薛水芸之父薛城站在门外,犹豫了片刻,斟酌着开口:“水芸,今天你要与虞真结契了……为父一直知道你喜欢虞真,现在你如愿以偿,为父只希望你以后多以自己为重……你娘去得早,我又不懂得照顾你,让你受了许多苦,这些年我修为停滞一直在闭关,也没有引导你修炼,都是你自己勤奋才突破金丹。只是以后你嫁给虞真,若是你受了什么委屈,你一定要与我说,就算他是下一代掌门,你也不要怕……我总是你父亲……”
待薛城絮絮叨叨讲完,她才慢慢回过神,回道:“知道了。”
她和她父亲本就不亲密,因此现在除了这三个字也想不出别的回应。
大殿上,虞真正在迎客。
合欢宗来了数十人,虞真只注意到了宗主魏灵,与魏灵寒喧几句,便又有别的宗门的宾客,他让师弟们照顾好合欢宗等人。无极宗的封雪深一到场,虞真就过去了,封雪深话少,虞真把他迎上了主座,然后又与谢微攀谈起来:“谢道友在看什么?”虞真好奇地问,顺着谢微的目光看过去,见是魏婠,便了然一笑,打趣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今日大婚,恭喜虞道友。”谢微道。
“多谢多谢,只是,我有一事相求,谢道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微跟随虞真走出大殿,虞真道:“想必谢道友已经听说了薛师妹的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实在对不住薛师妹,因此找到了一个法子能使她完璧如初,只是有几味材料实在难得,想求谢道友相助。”
“你想要什么材料?”
“人体经脉十分精密,我求了师傅与我那妖龙之龙筋,但是还差千年雪灵兰生长的土壤和孕育千叶冰莲王莲的莲藕,还有其它许多材料我已经拜托其他人了。”他向谢微说的这两个材料一个千年薛灵兰是封雪深养着的,一个是谢微自己就有的。
谢微听到他用龙筋有一瞬的厌恶,但是随即又想到他毕竟是为自己的妻子所求,而那金龙虽然与自己有血缘关系,毕竟害了数万人性命,死不足惜,于是便道:“我会向师傅禀告。”
“多谢谢兄,”虞真松了一口气道,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下次你与魏道友的合籍大殿我一定要去喝一杯。”
至此,两人都心满意足,虞真是大事落定,谢微么,是少了个情敌。
大典差不多要开始了,虞真回到大殿上,等待着薛水芸。
这期间,他不免有些踌躇满志,他想着,他一定会好好对她。
从前他只觉得她有些蛮横,对她的感情置之不理。可是那次她不顾一切地奔向他,她眼中的感情流溢出来热烈的情感,如火山爆发喷射出的岩浆,好似融化了他。
巨大黝黑的龙爪势不可挡,女子纤细的身影显得那么渺小,可是她拿着剑,迎面而上,从未犹豫,她的侧脸看上去傲然孤绝,唇线如刃,身姿凛然。
就是她了。虞真想,那一刻他被这样真诚热烈的情感击中,他再也想不起别人,只有她。
他第一次觉得她这么美,那脸上的血迹让她的肌肤更加白皙,她有一种怆然的美、决然的美。他被这种美打动了。
鲜血喷涌,薛水芸的痛呼声刺到他的心里,他突然感觉到某种从来没有过的情感,彷佛他第一次感受到鲜血涌流。
薛水芸为虞真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他又继续忍着伤痛剑指妖龙,与其它修士一起迎战,终于等到几位大能到来才退出战场。这时他才发现,她为他失去了一只胳膊。
而她在战场上除了那一声痛呼,从未露出胆怯或痛苦的姿态。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似乎仍处在一种不可置信的茫然痛苦之中。
凄然的愧疚像一只手掌捏紧了虞真的心脏。
他知道自己的自私卑鄙,可是他确实是又心痛又幸福。
他与她有了斩不断的因果!此时,他多么庆幸薛水芸喜欢的是他!不然他该错过她了!
时辰已到,薛水芸走上大殿。今日她穿着华服彩锦,墨发披地,额上带着虞真送过来的璀璨华丽的额饰,光华耀耀,熠熠生光,如神仙妃子,美得令人心折。
虞真露出笑容,心跳如鼓,此刻他眼中只有她,这一切好似美好的幻梦,甚至令虞真有些紧张,害怕这梦会破碎。
薛水芸看着他,一动不动。
虞真走上前去,温柔地说:“别紧张。”
薛水芸的身子突然颤了一下,好像不认识他一般定定地看着他。
虞真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而虞真的手却是温热。他想温暖她的手。
男子玉树临风、体贴温柔,女子冰肌雪骨、容色如仙,这样看上去,他们确实是一对璧人。
礼乐声飘荡在大殿里,全都是欢笑声和庆贺声。而薛水芸却压抑得要发疯。
虞真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走上大殿中央。
薛水芸只觉得双腿格外的沉重,她走得格外的吃力,周围的声音像一堵堵墙,一堵堵令人窒息的墙。她抬眼看了看四周,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一丝缝隙。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不对……
这不对!
我不该就这样……就这样接受!
突然,她甩开虞真的手,颤抖着说:“我不愿意,我不愿意!”
大殿为之一静。虞真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怎么了?水芸?”
“我错了,薛师兄。我不能拿恩情来要求你来娶我。”她含着泪道,越是说话泪水越是流得汹涌,“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娶我,我救你……是因为我是一个剑修,我救你是为我自己!你是我的师兄,如果换做另一个同门弟子我也会救他!我的剑就应该用在战场上!无怨无悔!”她语速越来越快,仿佛鼓起勇气一次性把憋在心里的话全倒了出来。
虞真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可是他还是勉强道:“这有什么关系呢?你还是救的是我啊,而且……”
他还没说完,便被薛水芸打断:“不,你不明白!”薛水芸摇着头退后,“你们都不明白……你们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如果得不到你,我不会失去什么,可是如果没有剑,我就不是我自己,不再是薛水芸了!”
薛水芸从婚仪上仓皇而跑,大殿上乱成一团,处处都是闹哄哄的,前一刻的欢声笑语都变成了窃窃私语、冷嘲热讽。
“四象门这次丢了大脸了。”
“他们怎么收拾这场残局……”
四象门的人也被弄了个措手不及,许多长老脸都黑了,要找薛水芸之父责问,却发现薛城早就跑去追他女儿了。
“真是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