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闻言惊骇不已,就在这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才叫白琅松了一口气。
“一木长老果然修为深厚。”一扇缓缓从暗处走出,他气定神闲,一双眼里却满是算计。
谁料一木看都不看他,仍是自顾自地饮酒。看见一木这模样,一扇也不恼,而是慢慢走到一木旁边,十分真挚地开口道:“我素来知道一木长老为人豁达,只是面对这种死局,也能毫不在意吗?”
一木手上动作微顿,紧接着转过头来,不咸不淡地问道:“一扇长老想说些什么,明说就是。”
这人如此拂他面子,一扇长老还是不恼,反而笑容越发真诚:“不如我俩合作,杀掉一权长老,取而代之。”
他这话显然不是很有吸引力,反正一木依旧自顾自地饮酒,“那苍梧之灵如何?”
一木摇了摇葫芦瓶,发现酒已经被喝完,这才收回酒葫芦,懒散地问一扇:“你我二人平分?”
说完以后,他又哂笑道:“如果一扇长老还背着我,去和一权长老通气的话。只怕要不了多久,这苍梧之灵,自然就有主人了。”
“一木长老这说的哪里话?”一扇长老打开折扇,笑眯眯道:“我已经两年多没有修炼,修为早就跌落到传承六段,和两位长老相比,我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哪里还敢起其他心思。”
“是吗?”
一木别开眼,摆明了不信任一扇。
可一扇又不敢得罪眼前这尊大佛,只能一忍再忍,好话歹话都说尽,就是不见眼前人有丝毫的动心。
磨了这么久的嘴皮子,却是在做无用功,一扇不可抑制地感到烦躁。
啧…
要不是自己现在修为下跌,至于这样求爷爷告奶奶吗?
早知道还不如就在天机阁外,不回来了。
只是这成仙的诱惑力太大,没有一个人能招架得住。
如果真的能成仙,现在低声下气也值得。
为了长远考虑,一扇收回已经有些懈怠的心思,再次循循善诱。
“我最近在藏书间里看见,苍梧之灵常人吃了最多重塑根基,远没有之前传的那么厉害。对于你我二人,没太大的作用。”
说完这句话,一扇看见一木抬眼望来,立马开口接上刚才那句话,“但是只要把苍梧之灵给那个女人,那她就能带我们成仙。”
他说:“这种天大的好事,我们绝不能放弃啊!”
看着激动不已的一扇,一木下意识地泼他冷水:“如果那个女人骗你呢?”
“如果她卷了苍梧之灵,逃之夭夭呢?”
“不会的。”一扇闻言,露出残忍的笑容来,“你可知祈福殿的来历?”
一木十分无所谓地问道:“祈福殿能有什么来历?不就是一个宫殿吗?”
“非也。”
一扇唰地一下打开扇子,摇起阵阵风来。
他说:“这祈福殿下方的密室,曾经困住钦原神鸟,逼迫着它和人圣签下了契约。”
白琅听到这句话,差点惊掉下巴。
发生了这种事情,难怪钦原对圣徽恨之入骨。
那么骄傲又臭屁的一只鸟,竟然受此折辱。两人离心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再差一点,那就是反目成仇,不死不休!
这个圣徽,当真糊涂啊。
比起白琅的震惊,一木反而十分无所谓:“什么神鸟,没听过。”
“…”一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钉子,当下也没什么心情解释,而是随意地说道:“就是人圣南征北战的时候,跟在她身后的那一只鸟。”
“哦…”一木可有可无地哦了一声,将一扇接下来的话给堵死了。
一般到这里,正常人都没了聊天的。好在一扇比较坚定,并没有气馁,而是继续劝说,“那祈福殿下方坚硬无比,正常人无处可逃。”
他说:“到时候我们把人带下去,并且要求她得到苍梧之灵以后,就立马助我等成仙。”
“如果她反悔,那我们就反将她一军,把她给关起来。”一扇说到这里,表情明显兴奋不少。整个人的精神极度亢奋,对这一切跃跃欲试。
“到时候,苍梧之灵也是我们的,这个女人也被我们制服住。她知道那么多东西,我们可以从她嘴里套取成仙的方法。”
说完自己的谋划以后,一扇长老得意地笑道:“这种局面,难道不好吗?”
“啪啪啪——”
一木由衷地为一扇长老鼓掌,语气里倒是听不出喜怒,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不悲不喜地说道:“一扇长老好谋略。”
一扇却不在意这一切,他兴冲冲地看向一木,急切询问道,“一木长老觉得如何?”
“主意是个好主意。”
一木想了想,换了一个折中的说辞:“如果祈福殿困不住人呢?”
“哼。”一扇冷笑道:“如果困不住她,那她也休想走!”
一扇嘴角勾起,邪气四溢:“得了我千辛万苦讨回来的宝贝,不给我一点好处,她想脱身?”
“那一扇长老打算如何做?”
“玉石俱焚!”
一扇眼中爆出金光,倒是叫一木精神不少。他坐起身来,饶有兴致地打量一扇,惊叹不已:“原来一扇长老置生死于度外啊。”
“咳。”一扇闻言,摸了摸鼻尖,语音不详地说道:“总之,还请一木长老帮我控制住一权长老,不要耽误大计。”
“行。”
一木好像没有注意到一扇的异样,随口应下:“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一扇长老了。”
“哈哈。”一扇这才松了口气,他双手抱拳,对一木行礼道:“现在则要多仰仗一木长老。”
两人又是一番客套话,说得白琅昏昏欲睡。好在他们并没有说太久,就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一扇匆匆离开,一木则再次躺下,晒太阳。
等人走远以后,白琅这才慢慢出现,将一木送进了须弥间。
这种情况,一木早已经历过许多次,所以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他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没什么精神,“刚刚的话你应该听见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去祈福殿下…”
谁料他话还没有说完,杀意降临。阴影遮住了太阳,让他不得不睁眼,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条巨大的蟒蛇,遮天蔽日。而蛇头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对他露出森森笑意来。
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
一木看着蟒蛇朝他张开血盆大口,他却不躲不避,静静等待死亡降临。
当初死在他面前的小女孩,也是如此泰然赴死。只是他和别人相比,终究少了一些勇气。
好在,能偿还一点冤孽。
一木看着近在咫尺的蛇头,释然地闭上眼。
白琅瞧着这一幕,暗自运转韵力。无论如何,一木都不能死在这里!
如果元鹊再进一步,那她就必须要将人拉开了。
可惜她忘了,自己因为动用墨晶,现在已无韵力可用。
眼看着蛇牙已经快刺破一木的脑袋,元鹊却森然开口:“想死,没这么容易!”
他这句话说完,小青恢复到寻常大小,嗖地一下就没入草丛之间,不见踪迹。
至于一木,等了许久没等到想要的结果。当下疑惑睁眼,却看见一张扭曲到极致的脸。
上一次见他,他还是个青葱少年。虽然责任重大,可一双眼熠熠生辉,满是对未来的渴望。
现在…
一木垂眸,低头。
他说:“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所以任你处置。”
“你现在做这一套给谁看?”
元鹊被他的反应激怒,毫不客气的一拳打过去,将人打得满脸是血,狼狈不堪。
可就是这样,一木依旧站在原地,任他打骂。
“呵…”元鹊目眦欲裂,表情变得格外恐怖,说起话来却轻声细语:“你是觉得,我杀不了你,是吗?”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漫天绿光爆发。他们再次形成雨幕,只是这一次的雨幕,和上次白琅打斗之时,又有很大的区别。
之前的雨幕似乎只是为了隔绝白琅的视线,最多隔绝了韵力,其他倒没什么。
这次的雨幕却大有来头。
雨滴纷纷扬扬落下,落到半空中的时候,就变成一条一条青绿色的小蛇。他们对着地面,张开了血盆大口。
树木被破坏,草地被腐蚀,地面变得坑坑洼洼,没有能够站人的地方。
白琅因为自己暂时失去了韵力,所以只能仓皇躲避。而一木,则不动如山,就端端正正地坐在地面,任由雨点腐蚀他的皮肤,露出他红艳艳的血肉来。
他好像察觉不到疼痛,语气泰然:“当年一事,是我愚钝。手上沾了那么多无辜群众的血,叫我夙夜难寐,一刻也不敢忘。”
“假惺惺什么?”
元鹊气急反笑:“我的族人们,跪在地上求你的人,难道还少了吗?!”
“你当时说什么?”
“说的是人圣命,不可违。”
“现在呢?”他仰天长笑,似乎是在笑这命运不公,笑这苍天无眼,笑无才无德之人,稳坐高位,看不见脚下森然白骨,听不见深渊里的凄苦怒号。
只是他一双眼悲寂无神,又好像是在哭。
哭自己族人尊严尽失,至死都不曾有一处埋骨地。哭自己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哭这莽莽大陆,最后能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一条竹叶青。
何其讽刺!
白琅看见元鹊这模样,什么求情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最好只能别开眼,胸口有些憋闷地说道:“至少让他活过今晚。”
她说:“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去找木吾老师了。”
“木吾老师还要靠他救出来。”
回答白琅的,是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元鹊没有说话,他直直地冲进了雨雾中,任由雨点落在他的身上,嘴里却笑个不停。
他双手张开,似乎是在拥抱雨滴。甚至张开双眼,丝毫不避讳毒液落在他眼上。
曾经的怨恨和因为自己无能,只能看着族人惨死的愤怒,最终化为一声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