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纵是亲兄弟,涉及权势地位,该避就得避。
站在一群追随萧谌的人的立场,最不希望的就是这兄弟阋墙,而从一开始就能完美的避免这一点,大家不用操心以后的事,极好!
不过,一群人也在开始考虑一个问题:萧谌是不是也该要个嫡子?
几乎看着萧宁的人,都会不约而同的想,萧谌要是能生出个嫡子如同萧宁一样聪慧,何愁将来的雍州不得安宁。
这一点,有心的人也不敢亲自去跟萧谌想,只能让人隐晦的代为传达,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孔鸿。
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孔鸿在听闻这事时,脸色有些怪。
说不高兴吧,不是;说高兴吧,也不对;高兴可不是那样的。
又有人想起萧谌和孔柔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好消息传出,孔家若说不急,这也不可能。
再急,也不可能急得了。
子嗣一事多是天定,若是急了就能得,多少人一急了?
“此事将军有分寸,诸位之意,我定传达。”无论孔鸿心里的想法怎么样,面对一群人的关心,他也只能代为传达,也希望这件事能尽快解决。
“有劳,有劳。”他们是希望萧谌赶紧有嫡子。所谓嫡子,自然就是盼着孔柔所出的,相对算是表明了他们的态度,他们虽然为萧谌心急,并不代表他们想让萧谌夫妻不和。
“将军和夫人,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明鉴细细一品,望着远去的孔鸿,轻声地将心中的想法道破。
崔攸道:“急于将军子嗣之事,无非是希望将军后继有人,论其源头,皆因将军令我等归心臣服。无论如何,不可本末倒置。”
明鉴惊奇地看向崔攸,很想问问崔攸,你一个小伙子挺通透的啊,想得够明白的。
崔攸收获明鉴赞赏的眼神,腼腆地垂下头,羞涩得如同小媳妇。
“都是男人,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明鉴就是个无赖泼皮的性格,最喜欢撩人了。
一看崔攸脸红的样儿,马上起心,这不就撩起人来。
崔攸眨了眨眼睛,显得特别的无辜,“就算都是男人,被夸也不好意思。小娘子让人建学院,请先生们去上课,其中必有将军的支持。”
明鉴毫不避讳地道:“我最想知道的是,建书院,育人才,这个主意谁想出来的。”
崔攸一塞,他们才追随萧谌和萧宁不久,瞧瞧萧宁联合世族同胡人交易,又让人挖盐井,现如今的雍州,几乎盐尽出萧家之手。
本来各家皆以煮盐而售以天下,价高盐贵。
自打萧宁想方设法的找出盐池,具体如何制之,尚未可知,但盐价相比从前,一天一变,不可同日而语。
最难得的是,盐价降下,各世族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萧宁的不是,反而多有称赞。
就连崔攸的父亲崔令,之前对萧家多存怨恨,这一回也叮嘱崔攸一句,多学着点。
可不得多学吗?
看看萧宁在萧谌执掌雍州短短时日里,都做了多少事了。
一桩桩的结合在一起,像是早有准备的,不过是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做好罢了。
实际上,从京城突变,雍州之变,都是极突然的,萧氏,不过是在这一桩桩的突变中,应对得宜,最终占据主导地位,其中的关键,同萧宁息息相关。
“小娘子与胡人交易,你去过?”明鉴这会儿小声地询问。
崔攸立刻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明鉴,明鉴赶紧解释,“别误会,我并非要打探什么,我就是想知道,和胡人的关系,由谁主导?”
各有分工,崔攸很显然让萧谌和萧宁都十分满意,又或是觉得崔攸年轻,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也强,萧宁办事总喜欢带上崔攸。
联合世族,形成统一的交易线,等于牢牢的把控胡人,既让世族得从前一样的利,又不会需他们再三跟胡人斗智斗勇,一个求慎更有可能被胡人生抢。
萧宁手里有兵,更是能御胡人于边陲,不得越边境一步的兵马。
比起世族偷偷摸摸和胡人经商交易,手里的人手并不算太好,碰上讲信誉的胡人还罢了,若是想生抢他们东西的胡人,被抢也只能闷声受下。
萧宁把生意半透明化,联合世族有钱一起挣,只有一个要求:守口如瓶。
利益是大家的,各家的人都出面了,朝廷明令禁止不假,各家谁不是将律法置之不理,为利而动?
威胁利诱,萧宁一向懂得如何让人心甘情愿跟她合作,后续更不会有太多麻烦。
明鉴就听去跟萧宁碰头,商量对胡人交易之事的侄子回来嘀咕一句,言道萧宁太过老练,哪怕是人老成精的人跟萧宁对上,萧宁定下的规矩,就是不改。
对此,明鉴很是鄙视侄子,也不想想各家的世族怎么落在萧宁手里的。
当然了,各家世族为了给自己留点脸,打死也不能告诉儿孙们,把他们一网打尽的人是萧宁。
都只知世族家族落于萧氏之手,具体谁想出的好主意,人人都三缄其口,不细说。
“挺好的,胡人以小娘子为主。”崔攸亦懂得严谨二字,好在明鉴想打听的倒是能说的事儿,故而崔攸答来。
引得明鉴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所谓胡人以萧宁为主,透露的信息可太多了。
总结可分文武:所谓文,比的不过是口舌之利,擅长捉住对方的软肋;所谓武,比的是兵马刀剑,胡人和雍州兵马交战许久,知雍州兵马的厉害。
文不及,武不能杀人强抢,萧宁可不就作为主导,胡人都休想白占雍州便宜。
“你们在嘀咕什么?”萧宁出来,结果看到崔攸和明鉴在一起,瞧瞧明鉴那猥琐的样儿,真让人不得不想,他是不是伸出魔爪冲崔攸了?
萧宁脑子闪过不甚美好的画面,果断地出声。
听到萧宁的声音,几乎本能的,两人挺直腰杆,转头朝萧宁作一揖,“小娘子。”
萧宁还礼,一瞧明鉴不再是那张猥琐脸,好吧,算是松一口气了。
其实明鉴被萧谌打击得挺大,是以洗心革面一番,好好收拾齐整,看起来不再邋遢,有点世族的风范。
崔攸毫不客气地把明鉴卖了,“小娘子,崔先生对与胡人交易之事甚有兴趣。”
“哦。”萧宁倒不意外,要是不关心萧宁和胡人的交易,不怕萧宁吃亏,这才不合理。
明鉴脸皮也厚,反正他这关心也并无不可对人言,萧宁既然来了,也好,不如一并问个清楚。
“小娘子,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与胡人交易,当换所需之物。”明鉴隐晦地提来,更是小心翼翼地打量萧宁。
“你是说马匹?”萧宁顾忌没那么多,直接问。
还以为萧宁或许没来得及想到这一点,不想他才递了话头,萧宁已然明了他所指。
“正是正是。”要是天下大乱,能得一支骑兵,往无不利啊!
靠近胡人,要说这天下的好马,皆出于胡人,朝廷能供应的马匹那是少之又少,再加上朝廷现在这般模样,指望朝廷,不可行。
萧宁瞟了明鉴一眼,“胡人最难得的正是马匹,否则你以为我为何同他们交易?”
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做的事,必须是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联合世族对胡人交易,目的是要给世族同样的利,却为他们省去许多不安定的因素,保障他们的利能如愿以偿的到手。
为世族诸多谋算,谁或许都会觉得那是萧宁想笼络世族,这一点不能否认,但绝不是最关键的。
萧宁跟胡人交易,要的是他们的马,是雍州,甚至是整个天下最缺的马。
明鉴
敢情,他以为萧宁或许只想到利,未必能想到将来如何利于雍州,或是整个天下。
结果,萧宁早有目的的进行。人家只是因为事情没有做成,不吱声罢了。
“认识会养马的人吗?”萧宁适时地询问,目光灼灼的落在明鉴的身上。
明鉴张口道:“某看起来像是会认识的?”
萧宁煞有其事的点头,“三教九流的人你既然都能交好,想必这其中的人你也认识。养马嘛,必是希望能够培育出天下最好的马。
“我能弄到胡人最好的良驹,这是别人给不了的。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好马,我只要好马。至于在养马的过程中,对方如何行事,我一概不管。
“谁要是想管,放心,有我在,诸事我挡。”
别的人要是敢说出这么大口气的话,明鉴敢糊他一脸,可是萧宁一说,明鉴又不是没见识过萧宁的厉害。
萧家的人少了?
不少的!
可是萧家在雍州,各有作为,并没有都在骠骑将军府内,也无人想从萧宁手里抢事儿,凭这一点可见萧家内部相对的安宁。
内部一宁,外部萧宁能应对自如,骠骑府的人对萧宁几乎言听计从,明鉴算是看出来了,怕是这么多年萧谌在外征战,骠骑将军的不少事,都是萧宁做的。
明鉴瞧了瞧萧宁的小身板,真想问问啊,小娘子你几岁开始理事的?
终究,明鉴将这份好奇压下。他怕深受打击!
“小娘子要是答应某,下回跟胡人交易带上某,某一定为你找一个上好的养马人。”明鉴觉得,他也得跟着萧宁多见识见识。
可他这话音落下,怎么看到萧宁脸上流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是又中了萧宁什么圈套?
萧宁不管他的好奇与纠结,爽快地道:“一言为定。”
“报,小娘子,刚送来的急报,曹太尉发兵灭庐江、江夏、颖川三王,三王被杀了。”这消息丢来,萧宁立刻感叹,“这位太尉很聪明。”
旁边听着消息的人,何尝不认同。其实三王当日见京城大乱,有问鼎之心,结果兵败而退。先前就有人想,谁先出手收拾他们。万万没想到曹根动作如此利落,这是觉得灵帝一死,他需要立威,是以平定三王,震慑天下?
一气平定三王,曹根了不得。
“我们也得捉紧了。”萧宁沉着地开头,连连应是,办事去。
雍州内各种安排操作起来,外头早已经风云变幻。
越来越多的人响应韩靖提出的盟以诛杀逆贼。
人陆续的聚集于黄河之南的筦城,那里离京城挺近的,据说现在已经有了十万兵马。
当然,人再多也不嫌多。总有各方游说的人前往各地,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目的只有一个:集结力量,定要灭曹根。
雍州一方也终于迎来了韩靖派来的所谓使臣,这么一个人,从前和萧谌略有交情,也是世族之人,姓王名宦。
一入雍州,尚未来得及见到萧谌,闻雍州急报,胡人进犯。
消息来得突然,雍州一群人都有些傻眼,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
不是说胡人和萧宁交易进行得不错,能不战争便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胡人也得休养生息,况且这春耕未开,战事若起,简直是要命!
胡人凶悍,自大兴朝建立以来,一直和胡人交战,胡人是百足之虫,僵而不死。
大兴一次又一次的出击,在人人都以为胡人不敢再来的时候,胡人躲在草原里,休养生息,有同大兴朝再战之力,又卷土重来。
周而复始,大兴朝一直以来都十分头痛,偏又拿他们没有办法。
甚至这些年,因着朝廷安宁,重文轻武,一定程度上令武将更难打仗,以至于胡人越发嚣张。
这点,朝廷都知道,作为世族,也能明白这胡人之患,关系国家兴亡。
“王兄,许久不见。”饶是边境告急,一见面,萧谌十分热情,连忙请王宦入内。
“将军。”一个只有虚衔承父业的人,一个是镇守一方的将军,王宦守着礼数。
“如从前一般唤我七郎即可。”萧谌丝毫不见外,招呼人也别太拘束,王宦观萧谌神态,越发清明开朗,当年的事,在他心中早已过去。
“坐。”萧谌不管王宦心中何思何想,招呼他坐下,命人上酒菜。
王宦露出了笑容,跽坐于萧谌的对面,萧谌为他倒酒,“你来得及时,若再晚些,胡人进犯,我要领兵出城退敌了。”
提起胡人,那并不是小事。王宦正色地道:“胡人依然不断进犯,难道我们不能考虑灭了胡人?”
问的是萧谌擅长的话题,萧谌摇头道:“谈何容易。胡人乃游牧之族,居无定所,且他们擅长骑射,我们大兴连上等的好马都没有。当真出城追击,何以追?”
王宦面上一僵,都不是年轻人,偏问出这样一个极傻的问题,他是不如萧谌了。
“不说这些,你既然来了,且在雍州住些日子。自我离开京城从军以来,许久未曾相聚。”萧谌一心在雍州,着实不喜于京城的一切,那些勾心斗角,每一个戴着虚假的笑容,背地不知怎么给人捅刀。
“是啊,谁能想到你一个世族郎君,竟然真上战场,一呆就是十几年。”王宦忆起从前,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萧谌竟然真的做到了从前他们认为萧谌绝不可能做到的事。
萧谌闻之哈哈大笑,“你们以为我是家中幼子,被父兄宠坏了,当初我想从军必也只是一时兴起,呆不了多久定灰溜溜的回京,想不到,我竟然能凭军功成为骠骑将军?”
提起从前的人对他的评价,萧谌忆起往昔,薄物细故,皆是历历在目。
“你们虽是我的好友,却从来不是真正懂我的人。我们在一起,更多是因为我们的家族,在一定的程度上,也是因为我们在一些事上谈得来,但你们从不认同我。”重文轻武,不仅仅是简单的四个字。
世族郎君,无人想出将。
在他们的眼里,只需要蒙祖荫,父兄庇护,可入正殿内,纵览天下。
王宦道:“如今你观天下大乱,难道不想拨乱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