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一带着人风风火火地来,放下床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半点都没耽搁。
关上门后,玉茗把被褥从地上抱起来,铺在床上,高兴地对赵曳雪道:“太好了主子,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咱们今晚不必睡在地上了!”
才说完,一直没说话的李珏冷不丁开口:“奴才就是奴才,只是送了一张床,你就对他们这般感恩戴德。”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安静,玉茗后知后觉闭了嘴,怯怯地看着赵曳雪,道:“主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赵曳雪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道:“我知道的,时候不早了,先休息吧。”
玉茗点头,主仆二人便睡下了,吹熄了烛火,赵曳雪与玉茗并排躺着,看见银色的月光透过窗纸落进来,清冷如霜。
……
天越来越冷了。
次日晨起时,玉茗冷得打了一个抖,哆哆嗦嗦地推开了门,端着盆去打水,路过校场时,听见里面突然传来震天的吼声,吓得她手一抖,险些把盆给砸地上。
玉茗左右张望一番,见没人注意她,便凑到栅栏边,往里瞧,最上头一个虎背熊腰的将军正在清点人数,下方有无数昭国兵士列阵而立,整装待发,空气弥漫着肃穆,令人忍不住屏息,望而生畏。
玉茗端起水盆飞快地跑回营房,气喘吁吁地进了屋子,叫道:“主子,主子!”
赵曳雪问道:“怎么了?这么着急?”
玉茗咽了咽口水,道:“奴婢看见昭军在点兵了,咱们估计又要出发了。”
李珏立在桌边,扶着桌沿,脸色苍白,道:“怎么这么快?”
赵曳雪想了想,道:“近日天气好,行军也快些,一旦入了昭国境内往北,天气只会越来越冷,若是遇上大雪,就更不好走了,所以他们不会在这里耽搁。”
李珏嘴唇颤抖,望着赵曳雪,道:“阿雪,我不想去昭国……”
他看起来像是极为害怕,惶然无措,不住道:“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我还不想死。”
赵曳雪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不一定会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李珏摇头,双目已是通红,茫然道:“谁能保证不会死呢?”
赵曳雪与他对视片刻,尔后轻轻叹息:“没有谁能保证,早在我们开城门投降那一日起,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果。”
现在才担心害怕,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
清晨时分,朝阳跃出云层,将金色的光线洒落下来,到处都亮堂堂的,晏一去见北湛,才到门口,就听见孟老大夫的声音传来:“殿下如今年轻力壮,身体自然是比我们这些老骨头好的,但是也经不得您这样造,这大冬天的往河里泡一回没事,在池子里又泡一回,嘿,承蒙殿下看得起老朽的医术,老朽真是倍感荣幸呐。”
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没吱声,明显是心虚,晏一差点笑出声来,屋子里的北湛似有所觉,道:“进来。”
晏一连忙收了笑意,略略调整了表情,这才大步踏进门,拱手道:“殿下,曹将军已点兵完毕了,一切准备妥当,大军何时出发?”
北湛咳嗽几声,声音微哑,道:“即刻就走。”
“是!”
时隔数日,昭军休整之后再度出发,他们离开沙河关时,正是清晨时候,霜寒露重,朝日红霞,大军出了沙河关,再回首望去,只见群山遥遥,落木萧萧,数点寒鸦掠过天际,声声凄凉。
马车上坐着赵曳雪主仆三人,透过车帘望着远去的山峦,玉茗抹了一把泪,哽咽着问赵曳雪:“主子,咱们以后还能回去吗?”
赵曳雪顿了顿,才道:“或许。”
李珏红了眼眶,一拳用力砸在车壁上,他紧紧咬着牙关,额上青筋绷起,沉默不语。
马车里的气氛变得沉闷无比,直到有人策马过来,以刀柄敲了敲车壁,透过大开的车帘,笑容爽朗地向他们道:“诸位,这马车可还坐得习惯?”
这马车比起赵曳雪之前乘的那一辆自然要好上百倍,但是眼下玉茗和李珏心情都不佳,情绪低落,但见他笑吟吟的,更是难过,哪里有心思接话?不骂他就是好的了。
赵曳雪的反应倒还算平静,颔首道:“挺好的,多谢晏侍卫关怀。”
晏一哈哈一笑:“那就好。”
李珏和玉茗皆是沉默不语,晏一总算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情绪不对,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个中缘由,气氛开始变得尴尬起来。
玉茗悄悄瞪了他一眼,然后用力地把帘子放下了,晏一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策马往前疾驰而去,很快就到了一辆稍大的马车旁边,唤了一声:“殿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伴随着轻轻的咳嗽声,北湛垂眸看手里的文书,眼也不抬地道:“说。”
晏一轻咳一声,问道:“您如今病了,可要人前来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