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寂静,近乎凝固了,院子里跪了一地人,各个都垂着头,不敢去看太子殿下的表情,北湛手里拿着一幅画,沉默地端详着,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赵曳雪想起他方才毫不犹豫地冲入屋里,无端生出几分心虚来,正欲开口,目光却落在了他的脸上,那红红的五指印仍在,提醒了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话到了嘴边,又默默地咽了回去,赵曳雪别开视线,盯着地上的青砖,缝隙里还残余着枯死的青苔,卷曲泛黄,也不知明年春天会不会再复生。
“很好。”
北湛的声音沉沉的,目光扫过众婢女,又重复了一遍:“很好,谁许你们在此处胡来的?”
语气十分冰冷,婢女们怕得瑟瑟发抖,伏低身子,不敢言语,胆子小的甚至已经开始低低抽泣起来,赵曳雪便开口解释道:“与她们无关,是我要这么做的。”
北湛终于转过头,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才冷冷道:“从今日起,你不用住在这里了。”
闻言,所有人都愣住了,赵曳雪微微睁大眼,一颗心骤然紧紧缩起,抽痛得令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平静地应道:“好。”
北湛不再言语,拿着那一卷画转身就走,赵曳雪急声道:“且慢。”
北湛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赵曳雪抿了抿唇,声音艰涩道:“那一幅画,我还有他用,能否请殿下还给我?”
北湛沉默了许久,才冷声拒绝:“不行,这是惩罚。”
待他离开后,玉茗立即从地上爬起来,面露担忧地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赵曳雪摇摇头,语气淡淡地道:“我能有什么事?”
她说着,又叮嘱道:“去收拾东西,我们走。”
玉茗忙答应下来,其他的婢女都忐忑地望着她,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晓烟道:“奴婢也帮着姑娘一起收拾吧。”
赵曳雪扯了扯唇角,向她露出一个微笑:“多谢你了。”
她们一路随军来昭国,当初就没有带多少东西,只有一些衣物是赵曳雪前几天置办的,玉茗还没收拾完全,又有人过来了,是一个眼生的婢女,她向赵曳雪福了福身,恭敬行礼道:“奴婢紫玉,拜见姑娘。”
赵曳雪有些疑惑:“你有什么事?”
紫玉笑了笑,颊边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道:“殿下吩咐了,请姑娘移居听雪斋,奴婢特意来帮忙。”
这事态发展着实过快,所有人看得都有些呆滞了,倒是晓烟轻呼一声:“听雪斋,那不是殿下住的正院么?”
“正是呢,”紫玉的目光落在玉茗手里的包裹上,面露懊恼之色,道:“原来已收拾好了,是奴婢来得太慢,真是该死,请姑娘降罪。”
赵曳雪有些迟疑,确认似地问道:“果真是太子殿下吩咐的?他刚才明明说——”
从今日起,你不用住在这里了,原来话里的意思是,让她搬到正院去?
饶是赵曳雪也有些反应不过来,紫玉笑吟吟地道:“千真万确,这种事情,纵然借奴婢十个胆子,也是万万不敢欺骗姑娘的。”
倘若赵曳雪骨头再硬点儿,脾气再傲一些,这会应当严词拒绝,然后果断带着玉茗离开太子府。
可惜她不是,她又想起被北湛拿走的那幅画,此时若走了,当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怎么着也要先把画拿到手。
……
太子府有大大小小六个院落,除了正院以外,其他的都是给太子的侍妾侧妃住的,只是如今北湛并未纳妾,大多闲置着,听雪斋并不在其中,而是属于正院的一部分,需要穿过一大片竹林。
紫玉一边引路,一边解释道:“殿下刚刚迁入府邸时,便命人建了这座小楼,亲自取名为听雪斋,这儿离殿下住的夜来轩最近了,那会儿奴婢们都私下里猜,日后这小楼的主人会是谁呢。”
她说着,笑了起来:“姑娘可是第一个住进这里的人。”
赵曳雪怔了一下,却道:“只是第一个罢了。”
她表情淡淡的,没什么高兴的样子,紫玉与晓烟对视了一眼,默默噤了声,好在听雪斋确实近,转眼间就到了,她停下步子,恭敬道:“姑娘,就是这里了。”
赵曳雪抬起头,那是一座二层小楼,建得精巧漂亮,青瓦白墙,不同于昭国的大气厚重,反而有几分南方的影子,楼阁上面有一方匾,写着听雪斋三字,两侧还各有一句词:却被孤鸿相劝,何如且在人间。
字字遒劲,笔力劲挺,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北湛的字。
一干婢女忙着收拾屋子,放置东西,赵曳雪带着玉茗上了楼梯,才到二楼,玉茗就轻呼一声:“主子,这里好漂亮啊!”
二层开了一扇大大的轩窗,从这个方向望出去,入目之处,皆是层层冰雪,起伏如山峦,又如海浪,层层叠叠,仔细看来,原来都是竹林,因结满了冰雪,沉甸甸的,压得竹枝下坠。
赵曳雪走到窗前,远远望去,只见右前方不远处也是一座二层小楼,比听雪斋要高一些,她问道:“那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