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腊月隆冬之际,北地的天气确实是冷,前一日还只是零星的小雪,第二天清晨开始,就变成了鹅毛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覆盖了这一座繁华的京城。
小楼里,屋子里烧着炭盆,火红的银丝炭燃烧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温暖如春,地上铺了厚厚的绒毯,看起来松软暖和,女子洁白的脚踝埋在其中,纤细可爱,像精雕细琢的羊脂玉。
她静静地沉睡着,呼吸轻缓而均匀,微亮的天光透过窗纸落进来,映在她的脸上,皮肤白皙如玉,吹弹可破,长长的睫羽投落下轻浅的影子,仿佛两只憩息的小蝴蝶,微微抿起的唇像柔软的花瓣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有一阵微风,将那两只蝴蝶吹得轻轻颤抖起来,缓慢地张开,露出两汪清泉似的眸子,笼着淡淡的雾霭,茫然又澄澈。
赵曳雪坐起身来,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如在云端一般,口渴无比,她下意识环顾四周,发现这间屋子的布置十分陌生,梁上挂着深色的水波绫帘幔,靠窗是一方矮榻,旁边是一座花梨木小几,上面摆了红泥小炉,温着一个紫砂提梁壶,正冒着丝丝热气。
赵曳雪口渴得更厉害了,晕乎乎地爬起身来,拿起提壶倒水,热腾腾的水流注入紫砂杯中,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画面,她整个人倏然怔在当场。
她记得北湛给她倒了水,然后呢?
……
孤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你准备了这么久,究竟会在什么时候离开呢?
赵曳雪手一抖,滚水溢了出来,她近乎惊慌失措地扔下了那个壶,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北湛知道了?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霎时间,赵曳雪如坠冰窖,一股寒意自心底悄悄升起,她脸色苍白地环顾着四周,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在柔软的绒毯上不那么明显,却泛着凉意,有些硌脚。
赵曳雪低头看去,只见一抹灿灿的金色在绒毯里冒出了头,她俯下|身,近乎颤抖地将它拾起来,入手沁凉,那是一截黄金打造的锁链,足有成人的手指粗细,紧紧地缠在她的脚踝上,而锁链的另一端,则是嵌入了墙里。
赵曳雪吃惊地张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扯了扯那金锁链,发出当啷的轻响,另一端却纹丝不动,牢牢地嵌在墙上,锁链看起来很长,足够她走到这间屋子的任何一个角落,但是却不能靠近门。
赵曳雪既是惊惧,又是愤怒,万万没想到北湛竟然会把她锁在了这里,像牢狱中的囚犯。
炭盆燃得很旺,屋子里温暖无比,地上也铺了厚厚的绒毯,赵曳雪却觉得有寒意丝丝钻入骨髓之中,仿佛要将血液凝冻成冰,她近乎哆嗦着抱住双臂,穿过厚重的紫檀木嵌玉山水屏风,入目是一整面墙的书架,旁边放着一方书案,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除此之外,上面还摆放着一些字画。
赵曳雪快步走过去,才发现那些字画都无比熟悉,一幅仙人献寿图,一份和离书,身份户籍书,房契买卖书……
越是往后看,她越是心惊,险些碰翻了一旁的笔架,一只羊毫滚落骨碌碌滚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音,与此同时,她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传来,沉稳缓慢,不疾不徐,然后在门口停下了。
赵曳雪下意识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一扇门,扶着书案往后退去,单薄的背贴着书架,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些许安全感。
门口传来轻微的窸窣声,很快,就被推开来,发出吱呀一声,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门外立着一道熟悉的修长身影,来人伫立片刻,将目光落定在赵曳雪身上,少顷,他从容地踏入门里,朝她走过来。
才至近前,北湛便停下步子,俯身拾起地上那一枝羊毫,正欲放回笔架时,赵曳雪强忍着惊惧和紧张,终于开口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北湛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看向她:“这样做?”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就仿佛根本不懂她在说什么似的,态度轻慢而生疏,赵曳雪咬住下唇,抓起脚踝上的金锁链,低声问道:“为何要把我关起来?”
北湛把笔放回笔架上,轻描淡写地道:“当然是为了防止你逃了,孤以为你明白的。”
饶是赵曳雪心里早有预想,听了这话,脸色也变得苍白无比,道:“为什么?”
北湛慢慢地走到书案边,那双略深的烟灰色眸中没有丝毫情绪,冷冷地看着她,吐出的话更是残忍:“不为什么,你一介亡国之俘,按律例本该如此,或充入教坊,或流放边疆,孤之前纵容你,不代表你就可以肆意妄为了,还想离开?”
一字一字,如同锋利的针,刺入赵曳雪的心,令她几乎瑟缩起来,她的嘴唇动了动,神色惶然,声音微微地发着抖:“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