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中午,陈美珍和刘知青下工的时候一起过来了。
陈美珍一见宋阮阮就立刻紧张地上下打量她:
“阮阮,你过得还好吧?”然后又悄悄在她耳边道,“其实我昨天就想来看你了,又怕那么快来让人家多想。”
宋阮阮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于是扬起笑容回答:
“美珍姐,你放心,他们对我很好的,每天都给我做好吃的,而且我还找到书看了呢!”
说着,扬了扬手里的教材。
陈美珍见她笑容宁静甜美,脸上的气色也恢复了,倒是放下心来。
看着她手里的教材,不由笑了:
“看来你确实过得不错,都无聊到拿课本打发时间了。”
宋阮阮不服气地努嘴,争辩道:
“这怎么能叫打发时间。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记忆里好像有人跟我说过,要好好学习,将来有一天可能恢复高考。”
之前她还抱着希望能穿回去的时候,就已经跟陈美珍说过这件事了。
她以为,他们猜测她是高干家庭出身,或许会觉得她的话比较有权威性。但她低估了这个时代给知青们带来的无望。
他们被沉重的农活与生活压力磋磨,早已泯灭了天真幻想的心性。即使她那样说了,他们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听过就算了。
此时的陈美珍也依然是摇头:
“这可能性也太渺茫了,有那闲工夫,不如多去屋边多种两颗菜,好歹还能填填肚子。”
红星大队土地并不充裕,不像某些土地充裕的地方,会好心地给知青们也划几分自留地。所以知青们种菜的地方,都是自己从知青点附近刨出来的,屋前屋后,坝子周边,零零散散地种着,多少能给日常添些菜。
宋阮阮一时间也没法说服她,只能暂时作罢。
反正她妈妈最终是考上了大学的,现在时间还早,她不用过于操心。
实在不行,等到时候公布了消息,她加班加点好好给她补课。
刘知青把手里的南瓜递过来,腼腆地道:
“宋同志,这是我们知青点的南瓜,大家送你的,你拿去给江家加个菜!”
他们怕她长期住在江家白吃白住,江家人不满。所以送点东西,也让江家人觉得她并不是完全没有贡献。
宋阮阮却不理解他们这种独属于这个年代的世故,摆了摆手:
“你们拿回去自己吃啊,我在这里不缺吃的。”
她知道他们生活困难,自然是不可能要他们的东西。
“那是江家的,跟咱们送的又不一样。咱们能力有限,也只能帮你这点东西了。”
刘知青很坚持,不论如何也要送,宋阮阮只得收下。
又说了几句话,他们便要回去了,毕竟是午饭的点,不好在别人家久待。
宋阮阮朝他们挥挥手:
“等我脚好了,我过来看你们。”
“行,你别一个人来,到时候先给我传个话,我下了工过来接你!”陈美珍轻快地道。
知道自己一直被妈妈惦记着,宋阮阮心情很好,连背书的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连续三天,江海都是昼伏夜出的,宋阮阮除了吃晚饭的时候,几乎都没见到他。
第四天上午,他却是主动来找她了。
她正坐在门口看书,便见江海穿着棉布背心走了进来。
他好像是才从外面回来,喘着气,连硬扎扎的黑色短发上也蒙着薄薄一层汗。脸到脖子全是赤红的红晕,汗水不断地淌进肌肉结实上下起伏的胸膛。
连续几天的昼伏夜出,让他深邃的眼睛下留下了些青黑,但这并不妨碍他此时眼中晶亮的光彩,里面压抑着期待和雀跃。
这样的表情宋阮阮很熟悉,很多男孩子要给她送礼物献殷勤的时候,都是这个眼神。
不一样的是,江海脸上依旧挂着他那惯常的拽拽的表情,状似随意地递给宋阮阮一包东西:
“拿去。看看吃不吃得惯!”
宋阮阮接过来,才发现包着那东西的是他的外衣,一件军绿色的长袖上衣。不由得愣了愣,这是什么。
“别嫌脏啊,不这么包着会冷,而且里面有塑料袋隔着!”
他拿过宋阮阮手里的东西,三下五除二地打开,然后再塞进宋阮阮手里,宋阮阮才发现,这是一包用塑料袋包着包子。
准确说是小笼包,至少有七八个,每一个只有鸡蛋头那么大,白生生的,褶子很整齐。美中不足的是挤在一起了,有些变形。
“我一下车就跑回来的,应该还温着,快吃!热一遍就没那么好吃了。”
宋阮阮不知道,他为了让这包子不冷掉,特意花钱坐了顺路的大卡车回来,在主路的岔路口下了车,大太阳底下急跑了十多分钟才回到家里。
她以前其实不怎么爱吃包子,觉得馅料和面皮混在一起,过于油腻。
但江海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她,不吃倒是打击他的积极性。
于是,她打开塑料袋拿了一个出来,咬了一口。
虽然包子已经有些温了,但一咬开就是一股扑鼻而来的葱香,肉和油都不是很多,味道倒是意外的还可以。
“觉得怎么样?”江海迫切地问。
宋阮阮点头:“还不错。”
然后对他招招手,软声道,“过来。”
江海立刻顺从地弯下腰凑近。
宋阮阮从塑料袋里又拿出了一个包子,递到他嘴边。
“啊——”
对于在她撒网范围内的男孩子,她从来不吝啬于在他们送礼物的时候给予正向反馈。若即若离的回应,才会激励他们下次努力做得更好。
江海愣了愣。
她的手指又细又白,就像最干净的葱白,凑近了看,指尖上还带着一点粉,被她的手指拿着,就连那挤的有些变形的包子似乎也变得精致起来。
宋阮阮又软软地催促:“啊——”
江海这才呆呆地张嘴,然后就感觉到她把小笼包轻轻塞进他嘴里。
江海脸上的温度蓦然升高,只觉得比刚才在太阳底下跑着的时候还热。
宋阮阮却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亲密的动作,如以往一样声音依然是细细柔柔的:
“你也吃。”
然后就神色如常地低头,继续小口咬起了刚才没吃完的那个小笼包。
江海叼着包子,心跳如雷,只觉得心里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滋味,酸涩中带着疼痛,却又格外的悸动与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