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对话,让她得知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隐情。
比如陈桃,明明比小姨大好几岁,却很得继父疼爱,被宠成了小公主,她和妈妈小姨明明是姐妹,后来却再无联系。
加上外公刚才的话,不难推测出,陈桃应该是外公和外婆还在一起的时候,外婆和现任丈夫生的。她早在那时候就已经背叛了外公。
出轨卷走家里所有财产,苛待女儿十多年,但外公看起来并不恨她。
那妈妈会怎么想呢?
宋阮阮的目光移到阮美珍身上,她此时正皱眉看着自己的父亲,心情不太愉快的样子。
宋阮阮敏感地意识到,这里头或许还有些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美珍姐,我突然想起实验室还有事要回去一趟,你和我一起吧。”
她对阮美珍道。
阮美珍似乎也不想待在家里,便答应了,两人再次上了公交车。
“你妈她,好像过得不太好的样子。怎么回事啊?”
按理说不应该啊,即使是被赶出了洋房,那个陈桃的父亲,也是一个大厂里的车间主任呢,怎么听外婆的意思,已经困难到过不下去了?
阮美珍道:
“陈桃的父亲,因为被人举报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受|贿,已经被抓进了公安局,将来肯定要判刑的,他个人名下的财产也全被没收了。”
“真是活该!”宋阮阮拍手称快,对于那个苛待小姨和妈妈的陈桃父亲,她一直很讨厌。
随即又悄声问道:
“这件事是不是叔叔做的啊,他可真厉害,才出来就能用雷霆手段收拾了这些坏蛋!”
这时机如此凑巧,很难不让人往这个方面想。
然而答案却大大地出乎人意料。
阮美珍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些无奈:
“哪啊,我爸怎么可能做这种事,那纯粹是姓陈的自己当年作恶太多,那些被他陷害的同事,有几个也和我爸一样在这批拨|乱|反正的人员里,人家一回来肯定是要报仇的。”
“我爸他连他们伪造文书弄走我们的房子这么大的事都没追究,怎么可能主动设计他们!”
“为什么?”宋阮阮不解。
阮美珍有些愤愤不平:
“因为这事要真的闹到公安局,我妈也要坐牢。”
她望着宋阮阮的目光里带着幽怨,“阮阮你说,她这种人难道不该坐牢吗?”
“她带着我爸的所有钱财养着姓陈的一家,帮姓陈的走关系升官,又是怎么对待我们姐妹的?我们自从陈家人进门后,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我十六岁刚高中毕业就被送去当了知青,为了显得姓陈的觉悟高,他们放着隔壁省的农场不让去,特意把我送到条件最艰苦的C省。
当了六七年的知青,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回来,又为了帮姓陈的讨好领导,逼我嫁给他们厂长那个混球儿子!我不肯就威胁我说要把美筠带回去!我忍了这么多,她但凡能好好对待美筠,我也没那么恨她,可是你看到的,美筠过的什么日子,我挣的钱拿回去,她也完全不给美筠花,全花在了姓陈的一家人身上!”
“姓陈的进去了,她对姓陈的那么一往情深,就该进去陪他啊!可是我爸他不肯……”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算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是他的选择,我也不好干涉。”
宋阮阮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想宽慰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倒是阮美珍自己道:
“跟你说了以后,心情好多了,不用担心我啦。”
虽然她这么说,宋阮阮却依然很难受。
她能感受到妈妈的委屈,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谁欺负了她妈妈阮美珍她都想帮她打回来。可唯独外婆不行,她是妈妈的长辈,这是他们的自家人,自家事。
她现在在所有人眼里都只是妈妈的好朋友,不是真正的一家人。就算是,作为小辈她也无法干涉长辈的事。
而那个有立场惩罚外婆的人,不肯替女儿们出头。
那对人渣男女做了这么多坏事,外公也仅仅是拿回了房产,不予理会而已。
就连外婆的现任丈夫被抓,也只是因为以前的事情遭了报应。
所以外公他——完全没做任何帮女儿们报仇的事!
妈妈这些年的遭遇,外公不可能不知道,不然也不至于指责外婆不配做个母亲,说她苛待两个女儿。可即使如此,他依然什么都没做!
第三天,江海来接她回家过暑假。
看着卧铺走廊窗外飞快移动着的连绵山体,宋阮阮想起这件事依然觉得难受。
“阮阮,怎么了?”
江海见她眉头紧蹙,眼中隐含怒火,连忙凑上前关心道。
“江海,你说这种人到底怎么想的?”伴随着火车轰隆隆的行进声,宋阮阮突然有了些倾诉的。
当然,她不会说这是阮家的事情。
“有个男人,他老婆不仅出轨,还趁他坐牢,卷走了他的财产,和奸夫一起虐待他的儿女,结果他出狱回来后,竟然丝毫没有报复他妻子和奸夫!他明明有两人的把柄,可以让他们去坐牢的。”
“后来奸夫落魄了妻子找他和好,他也只会说说狠话吓走她,实际上什么也没做!”
“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他这样对得起他受苦多年的儿女吗?”
江海何其聪明,虽然她没明说,也大概猜到了这是说的阮美珍家的事。
也唯有阮美珍的事,才会让阮阮如此上心。
男人有时候就是直线思维,她既然问了,他便认真帮她分析:
“这并不难理解,他就是不忍心。不报复奸夫,也是不想让妻子跟着受牵连。这和他亲手去伤害她没区别。对于他的妻子,放任她自食恶果,已经是他最大限度的绝情了。”
这一番分析让宋阮阮更加难受了,“所以在你看来,也觉得他对他的妻子余情未了?”
她有这样的猜测,但江海作为男人也这样觉得,无疑就更加肯定了这个猜测。
江海点头。
宋阮阮噘嘴,不开心:“为什么啊,都这么对他了,还这么没出息对她余情未了!”
江海望着窗外,目光中带着些追忆:
“有些人就是这样没出息,即使知道被背叛,被伤害,也还是没办法放下那个人。”
当初两人吵架,她毫不犹豫地丢下他奔向公社,那时候他以为她住进了秦安平家,脑子里想象了成百上千次她会如何与秦安平卿卿我我,但真到了关键时刻,不也一样无法放任任何对她不利的事情发生么。
宋阮阮听到这话有些迁怒,瞪了他一眼:
“你倒是很能和那个倒霉蛋共情嘛?”
江海牵起她的手,安抚地揉了揉她的手心:
“阮阮,别人家的事情没必要闹得自己这么不开心。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他这个当事者都愿意这样做,旁人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而且他能放任他的妻子自食其果,其实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毕竟他以后还有可能会选择原谅她,继续对她好,那你到时候岂不是更生气。”
这话让宋阮阮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可能?再没出息也该有个限度吧,就这样还能选择原谅,继续对她好?”
江海理所当然地道:
“怎么不可能。不忍心看她吃苦,她又愿意回头,不原谅还能怎么办?”
说到最后,带着几分无奈。
他就是她口中这种没出息得没限度的人。
当初哪怕以为她会和秦安平在一起,却也还是忍不住千里迢迢来看她。看到她瘦了,就担心不已,只怕她不收自己的东西,哪里还会想到计较她是否和别人在一起。
哪怕到他们和好的时候,他其实也不确定她是否和秦安平有过什么,还是后来在公社再次见到秦安平,两人说开了才确定的。
但他那时候,对于两人的和好,只有满心庆幸,完全想不到其他,也不敢再要求其他。
所以他完全能理解阮美珍父亲的做法。
哪怕将来阮阮做了同样过分的事情,只要她不离开他,他也一样会选择原谅。
只是这样的想法,还是不要让她知道,最好永远也没机会知道才好。
宋阮阮全部心神都在外公的事情上,倒是没注意到身边这个年轻的男人心里的千转百回。
她仔细回忆着自己记忆里的蛛丝马迹,最终确定外公应该没再和外婆和好,心里才好受了许多。
比起置之不理,两人重归于好才是会让妈妈更加如骨鲠在喉的吧。
或许,外公也并非完全没有体谅妈妈这个女儿的心情。
她这个旁观者,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努力让妈妈开心一点。要不打电话让她和小姨来连坪公社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