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岑向阳还从缝隙里看到谢安珩小心翼翼将谢行之扶上椅子,又把手里的甜汤喂到他嘴边。
他转头低骂:“个狗崽子!”
要说往人的心窝子上扎刀,谢安珩这一手算是玩得炉火纯青。
他跟赵致殷至今没敢公开,这也是岑向阳也下最心烦的事,没有之一。
一方面是赵鸿钧得知谢行之跟谢安珩在一起之后反应过于激烈,实在是把他吓到了,没敢告诉老头子。
虽然赵致殷表示他不介意,但岑向阳还是打算先缓缓。
另一方面则是……
岑向阳的父母都是传统小商人,家里就他一个小辈,他就更不敢了。
估摸着这事说出去,不被打断腿都是好的。
他正在这因为谢安珩一句话气得直哼哼,冷不防旁边的休息室被人推开,刚好赵鸿钧和赵致殷从里面走出来。
岑向阳脑子里先是疑惑——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休息室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去的我怎么没看见……
紧接着转为惊恐——糟了刚刚的对话不会都被听见了吧。
赵鸿钧打断他的思路:“什么两个人的事情告诉父母啊?小岑也找对象啦?”
“……”岑向阳倏地松了一口气,支支吾吾,“嗯。”
“嗨哟,现在都几几年了,就算是我这样的老一辈都没那么多讲究。”赵鸿钧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爽朗一笑,“小岑啊,你不用想得太可怕,父母嘛,都是希望自己孩子开心就好,只要你喜欢,真心相爱,他们肯定会接受的,对不对?”
岑向阳冷汗都要下来了:“对对……对的。”
边点头边飞快瞥一眼后面站着的赵致殷,用眼神暗示他快给老子想想办法!
赵鸿钧笑眯眯地拍拍他:“不用害怕,勇敢把你对象领回去,保准你家长不会反对,小岑这么优秀的男孩,眼光一定也不会差的,他们要是不同意,你来找我!”
岑向阳:“……”
赵致殷终于开口:“爸。”
自己儿子都开口了,赵鸿钧笑着摇摇头:“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们小年轻就是面皮薄不经说,你看看,我说小岑你,我家儿子也跟着不乐意。”
岑向阳只能跟着尴尬地笑笑。
“他就是这几天被他妈妈叨叨了几句让他找对象的事,现在听不得这方面任何话题。”赵鸿钧迅速火力转移,对赵致殷指指点点,“你看看,人家小岑都有对象了,就你还单着,你还给我一点都不上心。”
“小岑啊,你有经验,多提点提点致殷,向他传授点追姑娘的秘诀。”
岑向阳刚一点头,没想到赵致殷冷不防来了句:“他可没追姑娘。”
他眼睛立马瞪大,无声地用目光发出死亡射线。
赵鸿钧:“什么?”
赵鸿钧:“哦!姑娘倒追他呀,那人家足够优秀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等他终于被其他负责项目的职工喊走,岑向阳一把拉过赵鸿钧,压低嗓子。
“你是不是疯了!”
“我怎么疯了?”赵致殷不咸不淡垂着眼睛看他,“我又没说错。”
岑向阳:“这是错不错的问题吗?万一被他发现……”
“发现就发现,大不了他把我赶出家门,我又不是没了他们就不能活。”赵致殷打断他,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双手插兜走了。
岑向阳一愣。
他本能感觉到赵致殷是生气了,这时候好像应该跟上去说点什么。
但岑向阳在他背后反复张了几次嘴,脑子里突然就乱成了一团麻。
“妈的。”他最后还是低骂一声,迅速朝赵致殷的背影追去。
当天下午,谢家公司成功拿下了棚户区的总项目。
在谢安珩百般劝阻下,谢行之一就坚持要求来小平房最后看一眼旧址。
这片地方眨眼间就已经拆成了一片废墟,原本狭窄的小路也宽敞不少,加长版豪车才勉强能够开进去。
隔着车窗,两人在后座手牵手一起朝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望过去。
“停车,我下去看看。”谢行之把手扶到车门开关。
谢安珩按住他:“没什么好看的,外面冷,等下你感冒又要加重了。”
他这感冒看上去吓人,周围的人好像也都紧张得要命,尤其是谢安珩。
但实际上也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更不关谢安珩的事。
是谢行之自己也偷了懒不想让他帮忙清洗,结果又因为太累了,一不小心在浴缸里睡着,等谢安珩察觉不对劲来敲门就已经受凉了。
谢行之伸手扯下谢安珩脖子上挂着的薄围巾又给自己围了一圈,抬眼看他:“这样够了吗?”
谢安珩:“……”
谢行之拉开车门:“我不是纸做的,不会被风吹跑的。”
谢安珩没办法,只能跟他一起下了车。
前些天下过雨,地面上的泥泞混着砖块,踩起来嘎吱作响。
对谢行之而言,小平房的确没什么好看的,他的目的地也不是这里。
等他走到旧操场,谢安珩才反应过来。
这里正是他梦境中那一片建筑工地。
“都过去了。”谢安珩牵住他的手,想借由这样传递给他力量让他依靠和安心,“这些事永远也不会再发生。”
谢行之神色很平静,默默看了几眼也被夷为平地的操场,回头淡淡朝他一笑:“嗯,我知道。”
“谢先生!”
背后突然有人喊。
谢行之跟谢安珩同时回头,两人装束样貌都像了个七八成,乍一看上去就跟双胞胎似的,朝他们跑过来的小助理呆了半秒。
谢行之微微一抬唇角:“你找哪个谢先生?”
小助理很快反应过来:“找您!谢先生,有一封加急邮件,说是一定要亲自交到您手上。”
是一封国际快递,一个圆筒的形状。
谢安珩想伸手去接,但谢行之已经拿了过来。
他轻而易举把包装撕开。
内里的纸张“唰”地一声往下展平——
是一幅画。
没写署名,但只用一眼,谢行之就能看出寄给他的人肯定是夏嘉誉。
画上的人正是他。
背景则是当初他们相遇的那个酒吧。
看起来是夏嘉誉的视角,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纷杂的光影,他坐在椅子上,垂眸细品杯中的美酒。
“你说过不会再跟他有联系的。”腰间一紧,谢安珩酸溜溜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谢行之轻轻把那幅画卷起来,归还给小助理。
接着转头,也不管街上还有人群,拽过谢安珩的衣领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我找他买了一幅画,不过不是这一副,他先寄个样品给我看看效果。”
谢安珩视线直线往下落到他唇上,好几秒后才想起来问:“什么画?”
谢行之低头,在傍晚的红霞里跟他额头相抵,背后是一片他们来时的废墟。
清风鼓起彼此的衣袖,两人一模一样的深蓝色宝石袖扣光辉交映。
他说:“画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