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毗达摩身形高大,面貌轮廓极深,他一见到罗睺,吃了一惊:“罗睺,你的手臂怎么……”
罗睺安静微笑:“为夺回师父舍利子,小伤罢了,不必在意。”
佛门最忌妄言,罗睺在宗内一向谨言慎行,阿毗达摩并不认为他在说谎,见师弟似乎更加瘦弱,面色苍白,不免可怜他,道:“也罢,快随我回宗去。”
罗睺安安静静,由师兄安排。
阿毗达摩寻了飞舟就要往主宗去,途中,他忍不住问:“你真的将师父的舍利子全带回来了么?”
罗睺:“自然。”他设下屏蔽法阵,从袖中取出玉匣,微微掀起盖,舍利子纯净气息倾泻而出。
十八颗舍利子,一颗不少。
罗睺带着舍利子归来,又被那妖物断了一臂,想来摩洛乎说他与妖族勾结的话必定是假的。
阿毗达摩恪守教条,他对摩洛乎这种行为非常看不惯,当着小师弟的面,他什么也没说,只让他把东西收起,好好休息。
师父身死,他的席位由下一位替补上去,十八位大长老之席缺一,宗门里不少人盯紧了这个位置,就等着拿到洛伽舍利子得功。阿毗达摩比罗睺还要着急,担忧贸然下去会被劫走,干脆这几日停也不停,全力赶路下,飞舟不过数日便到达了主宗。
缭绕云雾中,隐隐绰绰群山与山间佛寺,阿毗达摩总算放下心来,他欲带师弟去见宗主,可师弟的手臂若再不找药物,日后哪怕重新长出,也没有那么灵活了。
“师兄,不如你带着师父的舍利子去求见宗主?我自己去寻仓库找药。”
他们一系的宝库内,让断肢再生的丹药虽稀少,也还是有的。
其他师兄弟未归,阿毗达摩同意了他的请求,将钥匙递与他——洛伽死讯传来,他与大师兄三师弟一同掌事,宝仓秘钥他也有。
罗睺收下,单掌行礼:“多谢师兄。”他惯穿深色僧衣,气血大失下,面色苍白如纸,因多日赶路,束发亦有些凌乱。
阿毗达摩更觉得他可怜,道:“莫担心,师兄必替你讨回功劳。”
罗睺目送阿毗达摩远去,笑容温和不变,转身向大殿走去。
照妖镜……应当就存放在这儿。
一望无际的大海,深不见底,最初行驶还好,越往后,越能嗅到风中海浪里掀起的独属于大海的腥潮气。
南海水域群妖无首,乱糟糟的,行驶在南海里总会碰上各种奇怪的妖兽。时不时还有海鱼的尸体漂浮上来,越往北倒越好些,海风依旧潮湿,却冷了不少,临近北境的海鱼受管控严格,并不随意攻击人类。
尤其是魔修。
数十只巨轮浩浩荡荡行驶在海面,不论什么人都能第一眼看到。虞知微根本没有遮掩行踪的意思,她站在中间那艘船只的船头,向远方极目远眺。
视线尽头,渐渐冒出冰山尖儿,天更加蓝,云也少见。
他们快要到了。
北境严寒,虽说修行之人不惧寒暑,但过于冰冷的气候总是叫人不舒服。
尤其是他们已经习惯了南洲的四季如春。一瞥见白雪皑皑的冰川,各个魔修都忍不住苦了脸,又不敢说什么,害怕被这位魔尊当场处理。
不过,他们的视线里,竟空无一人。
按常理来说,各派都会在其沿海管辖范围内设立岗哨,他们已经做好了和洞真派岗哨交手的准备,怎么眼前却没人?
虞知微直觉有些不对劲,双指并拢一提,破军剑脱鞘而出,载着她飞上高空。
这一上高空就令她忍不住心里愤怒。
何其蠢笨,竟走错了方位?
一队船只向着北境与东海相接处前行,这帮人夜夜观星象,竟也能偏离?
虞知微让自己冷静下来,细细看,又觉得自己等人在此安身似乎也不错。
北境最东处,地势狭长,伸出一段岛屿尖延伸到东海尽头,那里气候更加恶劣,山峰陡峭,没有任何能够利用的资源,宝树不生,瑶草难长,是个著名的三不管无人区。
可现在那片地区,最高的山峰顶端,却有一道白色的人影。
大雪茫茫,那人也一袭白衣,又是无人地带,若不是虞知微心血来潮仔细去看,还真容易忽视那一抹已经被白雪覆盖乌发的人影。
那道人影在舞剑。
竟是个剑修么?
虞知微来了兴趣,她虽入魔,却依旧对剑道赤诚,操纵破军剑往下降了一点点,让自己看的更清楚。
不知为何,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足下破军剑亦微微颤动,激动不已。虞知微强行按捺住,灵力覆盖双目,视线穿透那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落在那人身形上。
他的剑法,似乎很眼熟。
那张脸带着白色面具,面具上似乎有隔绝他人神识查探的秘诀。虞知微却觉得他越看越眼熟。
舞剑之人在雪中,一招一式暗合剑道,风雪与他同舞,最后一式,那柄剑直直向上刺去,似乎要刺破这片天,要刺穿笼罩在自己上空的屏障。
虞知微却因为这一式,彻底愣住。
这套剑法……
当今世上只有三个人会。
一为瑶光真人虞知微,二为无生长老弟子顾休,第三个,就是亲手传授他们剑法的藏锋仙君——顾辞酒。
不会错的,一定是他!
破军剑为藏锋仙君亲手所铸,她的剑法由藏锋仙君一招一式亲自传授,比起来,反而藏锋仙君更像是她的师父!
他失踪那么多年,如今总算有他的下落了。
一激动,气息便泄露几分。虞知微暗道不好,正要御剑下去,那道白色人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去哪儿了?
他为什么要躲在这无人处?可是有人伤了他?
虞知微心里焦急,飞身下去,可惜,无论她怎么寻找,都没有见到对方的影子,就连舞剑时些许的足迹也逐渐被大雪覆盖,再看不清楚。
“师叔?师叔你出来啊!”
虞知微怅然若失,她低头,无意间看见已成魔剑的破军剑,手一哆嗦,长剑落地,陷入积雪内。
是因为察觉到了她身上的魔气,以为是魔族追杀吗?
虞知微头一回后悔自己入魔。
“师叔?您在吗?我是知微,我……”她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入魔,向来伶牙俐齿的太虚门大师姐,此刻拙笨得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藏锋仙君从前最恨魔族,南洲魔修中修为高深者,多半死在他的剑下。虞知微幼时,曾随他出门除魔,亲眼见的那一身白衣经过大战后,依旧洁白如雪,在他身后,满城池尸山血海。
“师叔?”
在暗处,一道白色身影冷淡地投去一个眼神,长剑入鞘。
看来,又该换个地方了。
男子心想。
他乘着风,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虞知微失魂落魄地回去,海上,众魔修因为她忽然离开,慌乱了一瞬,这段时间的训练叫他们勉强稳定下来,大阵倒也没乱,几经周折后,总算驶向了正确的方向。
“尊上,再有两日,便可到达,已经能见到洞真派的暗哨了。”
虞知微飞身下去,就听见探报,嗯一声,她目光投向另一个地方,沉思片刻,还是下了决心:“传本座指令,向那个方向去。”
“是!……啊?”
手下呆愣一秒,扭过头去。
那儿就是他们刚刚走错的方向,据说前面什么也没有,灵力也稀薄,在那里建立宗派,无异于找死。
虞知微冷笑:“怎么,质疑本座的决定吗?”
“不,小的没有。”魔修心惊肉跳,忙不迭下去传话。
岸边,早已做好准备的一众洞真派弟子呆住。
“他们为什么改方向了?”
“莫非是看见了我们的守卫?”
“可是那一块地方气候更恶劣,不适合立派,寻常人不知道就罢了,他们的魔尊定然知道的。”
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有人得出结论:“说不定……她不想得罪太虚门,也不想得罪洞真派呢?”
这倒能解释得通了。
人群中,红衣少女亦有些惊讶。
她已经做好和对方交手的准备,趁机将魔族气息泄露几分,谁知道,她竟然转向了?
秀眉颦起。秋葵不认为虞知微是会在洞真派面前退让之人。洞真派沿海守卫少,魔修大军压境,必然要从主宗抽调大批长老弟子,可入境处狭小,洞真派难以派遣太多人前来,若是实力稍弱些的修士,虞知微一剑就能解决。
她不惧洞真派,贸然改道,究竟为何?
还是说,那里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
秋葵若有所思,心里不急。
虞知微已经猜出她的身份,一定会主动与她联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喜欢看你们猜我剧情又猜不中的样子
日六的阙发出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