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货大楼天台。
一个身穿黑色风衣、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男人面朝栏杆,像石像一般伫立着。
他看上去已经等了很久,背影快要与身后的蓝灰色楼墙融为一体。
这里是米花町最高的建筑,恰逢阴天,大风把下面商户的顶棚掀得猎猎作响,头顶的乌云浓郁得像是要压下来。
此刻,这个男人吐出一口悠长的气,像是压抑着血液里的野性与冲动,缓缓释放一丝即将溢出的能量。
琴酒,黑衣组织里的杠把子,最厌恶叛徒。
现在多了一条——他也讨厌不守时的人。
从约定的九点开始……不,应该说是八点,他提前来到这里,为的就是避开耳目,与上面指定的人接头。
直到现在,十点十分整,他也没看到一个人影。
作为组织内部经常执行暗杀任务的成员,琴酒向来确定自己不会看错信息,但在这两个小时零十分钟里,他翻了两遍短信。
现在都没来,死了吗?
琴酒“啧”了一声,嘴里叼的烟已经烧了一半,他没心情再抽,用手指夹着将其扔在地上。鲜红的火星从烟头处磕掉,忽闪了几下彻底熄灭了。
“嗒、嗒、嗒……”
天台下方忽然出现了有韵律的声音,有些像雨点打在雨棚上的声音。
但是现在没有下雨。
琴酒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挺拔修长的黑影。
来人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步履优雅,气定神闲,全然不像来接头的样子;右手臂弯似乎端抱着什么东西,被一块深灰色的薄毯大略掩盖。
直觉告诉他,这肯定不是面包棍。
很快,这人正式面向他走了过来,琴酒习惯性地审视,几眼便看清了来人穿着的所有特征。
脸上戴着起掩盖和保护作用的墨镜,这也是大多数狙击手都有的习惯;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皙没有任何疤痕,发色也是少见的深蓝色;一袭组织内部人员惯例的黑色风衣,内里是一件米色针织衫,肩上还披着一条薄薄的深浅棕色相间的格子围巾;双手由一双纯黑的手套包裹着,修长的手指按在包裹着东西的毛毯上,露出一截手腕,同样没有疤痕;黑色的长裤笔挺,同色的皮鞋一尘不染,想必“嗒嗒”声就是它发出的。
身为杀手,琴酒时常通过观察人的穿着与气质推测他们的特质。他所见过的组织成员,除非变装,执行任务时大都偏好穿深色或黑色衣服,像这样明目张胆穿浅色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要么是个人喜好,要么……有绝对的把握不会弄脏。
他相信对方是后者。
琴酒感觉到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般紧绷起来,常年的经验让他足以在第一时间察觉——对方温和的外表下,藏着一个极度危险的灵魂。
现在,这个危险的灵魂正在把空气中的温度带走。
琴酒墨绿色的眼珠动了动,“口令。”
“Capari。”
青年的声音也很温和,听上去是个年轻人。
不知道上面为什么派他下来……是监视?还是已经有了怀疑叛变的目标,派人将其除掉?
在琴酒打量三日月的同时,三日月也在观察面前这个高大的银发男人。
审神者给的资料上称,黑衣组织里人员众多,代号是酒名,有代号的人都是有一定地位的。而琴酒,大约算同级别人员里最忠心最能干的一员了。
尤其是一想到大部分成员都是FBI、CIA和M16插进去的间谍,就衬得这个男人更加辛苦。
三日月掩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眸微微弯起,表明了先前的迟到的原因,“真是抱歉,不小心来晚了,哈哈哈,这个地方真的有些绕。”
“那就提前来。”琴酒嗓音低哑,语气里只有敷衍。
他认为三日月是故意的。
强者不按常理出牌,因为他们自认为有那个资格,而琴酒对此没什么兴趣。
但是只有三日月自己知道,他其实早晨七点就出发了,迷了一大圈路——即使身份短信上提示了“老地方”的位置,可对从未亲自去过的他来说,作用等同于零。
三日月没跟琴酒继续把这话题纠缠下去,身份‘金巴利酒’的任务都由对方向他交接,还是抓紧做正事的好,“那么,我的任务是?”
“发到你的手机里了。”琴酒看着他道,“以后你的搭档是波本,他的资料也给你发过去了。”
居然给那种独断专行的家伙搭档,不知道上面怎么想的。
“唔……我看看……”三日月毫不在意地从琴酒面前掏出手机,这番动作大了些,使他怀里的布料松松地滑下,露出里面包裹着的东西。
一杆套着制退器的黑铁色枪口,在没有太阳的天气里也绽放着阴森的暗光。
巴雷特XM500。
重型狙击步枪,127的大口径,射程远威力强,总长1168米,重量为118公斤。不但精度高,从外形上也是惹人喜爱的漂亮家伙。
从这把枪被擦拭得光亮如新的外观上看,它的主人无疑非常爱它,也非常擅于使用它。不知道相比同样擅长远距离狙击的科恩和基安蒂如何。
但是……
琴酒眼底神色渐沉,是谁给他的勇气和指令,胆敢把枪随身携带着,就不怕被爱管闲事的家伙发现吗?
在琴酒的注视下,三日月看完了一遍任务,抬头笑道:“我记住了。”
令他没料到的是,银发的男人没有点头,反而上前几步,用沉沉的目光看了他良久,说:“枪要放在该放的地方。”
三日月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自己的“本体”——为了掩饰太刀的外形,审神者直接把他的本体化作了枪械。
……不得不说,比本体重得多,但又不能不拿。
面对提醒,他只能谢绝琴酒的好意,“我还是习惯带着它。”
琴酒不语,狙击手通常会用自己习惯的武器,但过于依赖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他为什么要提醒?和波本一样令人不顺眼的家伙。
“集合到此为止,你可以走了。”琴酒冷冷道。
“嗯~说的也是,时间差不多了。”三日月把滑下去的毛毯重新搭好,刚准备离开,便觉有几滴冰凉的水珠滴到了墨镜上。
“啊,下雨了。”他抬起头,试着用手心接雨水。
雨下得很急,没几秒就如珠子一样砸了下来,地面几乎半湿。
三日月转头,为了及时拯救模糊的视线,他只好伸出一只手摘下墨镜,“不介意的话,可以搭你的便车吗?”抱着枪去便利店躲雨似乎太显眼了。
晶莹的水珠在青年纤长的睫毛上凝结,将眼瞳里那双新月照得分明,天上的乌云映在这双眼底,好似都变得晴朗了。
琴酒沉默两秒,转身朝楼下走去,“随意。”
三日月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大楼下西侧约五百米处的黑色保时捷里,伏特加对后座进来的三日月表示了礼貌性的惊讶。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