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寄青看着周辞白的反应,手上动作微顿。
周辞白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说没有不喜欢自己,而且晚上还要再留在自己房间住?
可是他不是恐同吗?
看出顾寄青有些不解的神情,周辞白想起自己之前那些凶巴巴的话,垂下眼睫,低声道:“我的意思是我没有不喜欢你,路平陈纪王权他们也都很喜欢你,所以你本来就值得被人喜欢,没有必要一味地在那些不值得的人面前委曲求全。”
他虽然红着耳朵不敢看顾寄青,整个人也是一副极度不好意思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却诚恳而笃定,很难让人不被他的言语说服。
说完,他又更心虚地垂下眼睫:“而且我觉得我好像也不是很恐同,就是有点心理阴影而已,现在好像也差不多好了,不然昨天晚上也不会……”
剩下的话他害臊得实在说不下去,只能紧紧端着排骨站在原地,浑身上下写满不自在和局促。
顾寄青甚至能透过酒店的一次性拖鞋看出他的脚趾在紧张地抓着地。
然后大概明白了过来。
周辞白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后发现他其实没有那么恐同,毕竟真正恐同的人应该不会一次过后还要两次三次。
再加上之前对自己的愧疚,所以觉得自己还能相处。
然后又了解到了他在顾家的处境,这么根正苗红的人自然见不得他受这种委屈,才说出了刚才那些话。
“可是你不能自己一个人留在房间是因为害怕吗?”顾寄青忍不住问道。
只是单纯找个借口想让顾寄青留下来的周辞白:“……”
短暂的卡顿后,别着脑袋,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嗯。”
顾寄青:“……”
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反差。
“所以你还想去吗?”周辞白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抿了下唇,然后低声道,“你要是不去,剩下一个小时我陪你过圣诞节。”
顾寄青不知道为什么,从周辞白这句话里隐隐看出了些委屈和期待。
就像一只怕被主人独自留下于是努力证明自己很可爱的大狗狗。
顾寄青想到这个比喻,低头笑了一下。
正好手机又亮了。
[prcess]:不过只只呀,如果你身体不舒服不想来的话,要记得和妈妈直说哦,妈妈会跟爸爸和奶奶解释的,你哥哥也会帮你说话的,不要勉强自己哦
[prcess]:我们只只这一年辛苦啦,妈妈拜托圣诞老人给你送了礼物,你要让自己高兴一点好不好
[prcess]:看到你交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妈妈也很高兴,如果小周有时间的话,妈妈请你和他一起吃顿饭吧
顾寄青指尖微顿。
他已经快记不清尹兰上次告诉他“不要勉强自己”是什么时候了。
而尹兰还告诉他,他交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所以在他睡着的这一个下午,他们道德小模范肯定又做了什么应该被送上小红花的事。
顾寄青抬眸看向周辞白。
高大帅气的男生正端着一盘还冒着热气的小排骨,局促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唇角抿得很紧,耳根也通红通红,像是在紧张地等待什么答案。
顾寄青那一刻突然就想,糖醋小排骨如果凉了就不好吃了。
粥粥每次被自己留在家的时候也会委屈得闷闷不乐。
而且他昨晚也很累很累。
所以或许他偶尔,就偶尔地偷懒那么一次,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
毕竟顾珏今天在电话里对他那么愧疚,应该不会让尹兰为难。
而他也不想让眼前这个人失望。
于是他看向周辞白,温声道:“那你想怎么过圣诞节呢?”
“啊?”周辞白有些呆地抬起眼眸,像是没反应过来。
顾寄青仰头认真看着他:“我不想出门,所以还剩下一个小时,我们应该怎么过呢?”
顾寄青盘腿坐在床边,眨着眼睛看着他,像两个在认真商量怎么过节日的小朋友。
周辞白:“……”
他这种钢铁直男,从小到大除了家里要过的节日以外,从来没过过这种在他看来纯属消费主义洗脑的节日,于是蓦然被这么一问,竟然一时卡了壳。
不过只是短暂的卡壳,他就瞬间想到,放下排骨,随手抄起一件外套:“你先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就迈着两条长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剩下房间里的顾寄青坐在床边,眨了眨眼,然后才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周辞白门禁回不去了的话,他是不是该帮周辞白开一间房?
还没等他想好答案,门就又被敲响了。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赤着脚,踩着地毯,开了门。
门外没有人,只有酒店的小小机器人,机器人的托盘上放了一个礼盒,礼盒外的卡片上写着:[给只只的礼物]
顾寄青拿起,拆开,是一双精致的羊绒手套。
没有logo,是自己织的,大小和顾寄青的手刚刚好。
从他记事开始,尹兰每年圣诞节都会给他织一双手套,他记得他病得最重的那年,家里已经没有钱买好的毛线,尹兰就把她最喜欢的那件毛衣拆了,给他做了一双小手套,和一件新衣服。
那是他记忆里最早学会的爱,就是牺牲自己,为别人付出。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唯一的爱,可是他学会的就是这样的爱。
他垂下眼睫,郑重地把这双手套收好,然后从衣架上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托盘上,输入尹兰的房号,再带上了门。
他想既然世界上发明了圣诞老人这种职业,而且一年只上一天班,那或许就是为了给父母和孩子之间疲惫的爱意放一个短暂的假。
尽管这只是一次小到不值一提的拒绝,可是他竟然觉得难得的轻松。
而且隐隐间总觉得好像有什么让他安心的存在般。
顾寄青关掉灯,盘腿坐上沙发,打开了电视,随手选了一部他最想看的恐怖片,慢条斯理地吃起了桌上的小排骨。
于是周辞白扛着一棵树开门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吊着眼珠正准备从电视里爬出来的女鬼,吓得他直接呼吸一滞。
而顾寄青听见动静,淡定地转过身,看见的就是一个一米九的阳刚男性扛着一棵花花绿绿的圣诞树,僵硬地站在门口。
他顿了顿,问:“你害怕?”
“我没有。”周辞白迅速板起脸,以非常冷酷傲慢的姿态快步走回房间内,把圣诞树在客厅角落放好,再一本正经地把几个一看就是从超市新买的袜子挂上去。
而他旁边的女鬼正在试图吃掉一个小孩。
场面违和得诡异。
顾寄青忍了忍,没忍住:“我能问一下,它是哪儿来的吗?”
周辞白听着耳边传来的恐怖音效,努力控制面无表情:“问楼下一家商店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