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爷回府时,卫夫人已经平静了下来,她难得拿了笔墨,开始在纸上作画。
卫夫人作画的手艺算不得高,但当初未出阁时,也是勤加练习过的,后来嫁入侯府,丈夫虽然是个文人,却满脑子都是科举,根本没什么心思作画,府中老太爷又是个不管事的,看样子也并没有什么续娶的心思,卫夫人又要处理府中事务,又要照顾丈夫弟妹,还要看顾一读起书来就忘了时辰的丈夫,就这么忙忙碌碌的,一眨眼,也十几年没有作画过了。
但落笔之后,只觉得行云流水,不曾有一分桎梏。
嬷嬷始终站在一边为她打扇,见着那宣纸上渐渐被描绘出一个女孩的模样。
头发不是很长,眼睛很大,瘦瘦弱弱的,看着特别小,正在笑着坐在草丛上,黑亮大眼怯生生又带了点调皮的躲着看过来。
虽没有仔细描绘,但那股子可爱又乖巧的意味却尽数表达了出来。
她忍不住赞了一句,“倒没想到夫人竟然还会作画,还画的这般好。”
见卫夫人收了笔,将宣纸拿起来,怔怔望着画上的女孩,嬷嬷好奇问道,“这画中孩子是哪家的,老奴怎么不记得在哪见过。”
她从卫夫人进门起就一直伺候左右,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不夸张的说比卫夫人与卫老爷待在一起的时间都长,可以说卫夫人每日见了谁,做了什么,嬷嬷决定一清二楚。
只是,她脑海中怎么一点这眼生孩子的印象都没有?
卫夫人伸出手,小心的抚摸着宣纸棱角,眼中似是温柔,又似是伤感,“她是我的一个妹妹。”
“只是日后再看不到了。”
再看不到?是远嫁了么?
嬷嬷还想着安慰几句,外面却传来丫鬟行礼的声音,是卫老爷回来了。
“娇娘,今日这般好兴致,在作画?”
卫老爷心中还装着一大堆的事,但看着娇|妻,还是将那些事俱都藏了起来,一边在丫鬟的服饰下换衣,一边笑道,“我们也好久没有一道去逛逛园子了,不如一会一起出去转转?”
若是以前,卫夫人肯定会答应,只是今天,她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画,轻轻摇了摇头,“妾身今日头有些痛,还是不出去了。”
因为想到了早逝妹妹的缘故,她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思与丈夫风花雪月。
卫老爷一愣,娇娘从嫁给他,还几乎都没有否过他的意思。
难不成还在误会上次那个养外室的事?
给屋子里的人使了个眼色,嬷嬷立刻会意,带着伺候的人行了个礼便都退了下去。
等到这屋中只剩下夫妻二人了,卫老爷干咳一声,走到妻子身旁,温声问道,“娇娘可是还在误会?”
“你若是不信,为夫可以发誓……”
卫夫人见丈夫这般认真解释,心中软成一片,顺着卫老爷的意被他拉着手,道,“妾身不是为的这个。”
“老爷的为人如何,妾身自然是信的,老爷说没有,自然就是没有。”
见着一向识大体的夫人这般称赞自己,卫老爷心中不免飘飘然了几秒,“既然不是为了这个,那娇娘为何神情郁郁寡欢?”
他立刻开始在脑中搜罗着可以让自家夫人头痛的事。
“可是子峰又在外面瞎胡闹了?又和哪家的子弟打起来了?”
卫夫人有些好笑,“老爷又忘了,二弟去庄子上住了都快半年了,前些日子听说老爷回来,正递信说也要到家中来呢。”
与卫老爷不同,卫夫人从不觉得二弟不懂事,只觉得他是爱玩爱闹了一些,一些事情上看的比谁都清,比如说这一次,卫老爷被外派出去,府中老太爷不管事,小叔子和嫂子单独在说出去也不好听,卫子峰便借口要去庄子上修养身子避了出去,一出去就在外面待了半年,若不是卫老爷回来,也不知道要待上多久。
两人年龄虽然正经来说只相差十岁,但卫夫人看待他就如同看自己的儿子一般,毕竟也算是被她带大的。
卫老爷有些讪讪,他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混乱与忙碌中,早就将弟弟去庄子上住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那可是在发愁子宁的嫁妆?”
卫老爷立刻又想到了妹妹头上,她前阵子刚刚定下婚事,嫁妆虽然自卫夫人嫁进来就开始筹备,但因为定下的人家算是他们高攀,原本的嫁妆就又要往上添些。
卫夫人又摇了摇头,“不是这些事,只是我昨夜梦着了早逝的妹妹,有些伤感罢了。”
早逝的妹妹?
卫老爷怎么也没想到答案居然是这个,他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画,果真画的是个瘦弱的小姑娘,叹道,“逝者已逝,娇娘也莫要太伤心了,想必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不是白日里想起她来了?”
卫夫人点了点头,“的确如此,只是那梦太过真了,梦中,妾身还将贴身的玉佩送给了她……”
她还未说完,卫老爷身子便一下子僵硬了。
他立刻想起来今天清晨起来时,夫人说着什么玉佩不见了。
“难不成,就是今日不见的那枚玉佩?”
“正是,妾身想着……老爷?”
卫老爷什么也来不及想了,他一把抓住妻子的手,就往老太爷的院子里面走。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件事,他也就说一声巧合也就算了,可在经历了前天和昨天后,卫老爷升华了。
这绝对是有鬼!
绝对!
在卫老爷他们来时,老太爷正在给树下蜷缩着的女子做思想教育。
“姐姐也见过了,话也说过了,再不走,等着灰飞烟灭吗?”
“你明日之前再不走,我可不会再庇护你。”
见女子闷声不吭,卫明言难得有些头痛。
“你再不走,当真就不能再走了。”
树下,一直不肯说话始终蜷缩着的女子此刻才动了动身子,她伸出苍白的手,不停在地上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