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地有声,心中哗然。
不得不说,与六皇子和太子门下那些人相比,陆宴的话显然重了许多。原因无他,京兆尹直属陛下管辖,是实打实的皇权派,根本不存在站队一说。
李棣和许柏林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陆家会提沈文祁出头,这个根本不在他们的预料之内!
许柏林使了个眼神。
六皇子门下的太常丞立马道:“沈文祁虽有功,可也要想想他因何入狱啊?那城西渠坍塌,死了多少百姓!他到底是有罪之身!臣以为,不可!”
太常丞这话一落,风向显然又变了些。
双方争执不下时,成元帝用拇指摩挲了两下扳指,沉沉道:“众爱卿以为呢?”
户部侍郎随钰率先向右一步道:“臣以为,沈文祁虽是有罪之身,可他也是大晋百姓。身为大晋百姓,若有治水之才,朝廷有难,理应效力。”
有罪之身这四个字一出,许柏林心里一沉。
沈文祁的罪是圣人金口玉言定下的,想翻案,那就等同于去拔老虎须子!可若是戴罪立功,就容易多了啊……
随钰的话一出口,百官不由变得脸色。
今儿是咋了
这一个两个的,难不成……真是要把沈文祁从大理寺狱中弄出来不成?
众人观望之际,京兆少尹孙旭向右一步,不急不缓道:“随侍郎所言入情入理,臣附议。”
孟惟紧跟上去,道:“臣也附议。”
眼瞧着,镇国公府的陆庭及陆烨,也纷纷出列,齐声道:“臣,附议。”
长平侯向左一步道:“臣也附议。”
有了带头的,跟风的便多了。
那些与镇国公、宣平侯府交好的世家子弟纷纷出列。
李棣握紧了拳头,云淡风轻的脸色,渐渐皲裂。
左相右眼皮狂跳不止,正要开口,只见大理寺卿周述安也向右一步,凛声道:“臣也附议。”
周述安在京中虽无世家大族的根基,可他在寒门子弟间的名望无人能及。
他一开口,不仅大理寺的众官员一起跟着出声附和,更是带领朝中一些清流,也跟着开口喊起了附议二字。
沈文祁入狱的原因,谁心里都有一把尺。
见此,太子眼眶不由一红。
沈文祁做过太子中允、亦做过太子詹事,辅佐病弱的他整整七年。去年十月他护不住他,护不住沈家一家,他已是心怀愧疚,今日,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太子抬眸,坚定道:“儿臣附议。”
太子开了口,洪御史、兵部尚书、刑部尚书、刑部侍郎等太子门生也站了队。
大势所趋之下,有些看不惯许家的小官也纷纷折腰。
附议二字,一声接着一声,回荡在宣政殿内……
成元帝看了看手中的两本书,深呼一口气,似下了什么决定一般道:“宣沈文祁进殿。”
周述安给慕少卿使了个眼神,“回大理寺狱,快。”慕少卿点头。
半个时辰后,宣政殿的大门缓缓打开,沈文祁在百官的注视下缓缓走来。
回想一下沈家女的容貌,便能猜出沈文祁当年惹了多少长安小娘子倾心,说是貌比潘安不为过。
灰色的囚服破旧不堪,十个月的牢狱之刑,令他双鬓全白,曾经意气风发的双眼也变得疲惫又浑浊。
昔日的风采,早已不在。
可唯独那一身风骨没变。
他走进大殿之中的模样,十年如一日。
忠肝义胆,未曾改变。
他跪与大殿中央,挺直了背脊,缓缓道:“罪臣沈文祁拜见陛下。”
成元帝眸光微凛,用手指点了点膝盖,半晌才道:“起来吧。”
“谢陛下。”
“眼下豫东、鲁西、冀南苏北等地洪水横流,南北漕运彻底瘫痪,你有何看法?”说罢,成元帝将手里的快报和折子递给了内侍,“拿给他看。”
成元帝的话说到无比自然,好似沈文祁还是往日的云阳侯一般。
大致的情况太子已然详细说过,但沈文祁仍是仔细又看了一遍。
四周的呼吸声都好似凝固了。
须臾,沈文祁抬头道:“回禀陛下,若想治水,还是要以堤防为先务,不过或疏、或蓄、或泄却要因地制宜,依罪臣拙见,这水患如此严峻,还有一重要问题。”
沈文祁重重地咳嗽了几声,道:“再怎么修建堤防,也是治标不治本,因为其根本,不在堤防,而在沙。只有阻止泥沙下行,才是治河之本。”
“心中已有了决策?”
“是。”沈文祁道。
成元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灾情紧急,朕命你为河防使,明日启程,早些归来。”
“臣领旨。”
瞧瞧这话,河防使,并没有代理二字。
李棣不停地吞咽地唾沫。
太常丞又道:“陛下!去年城西渠决口,漕运受堵,庄稼被淹,若是再有一次……”
“够了!”成元帝打断了他的话,不紧不慢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成的事不必再劝,过去的事也勿在追究。
“陛下!”许柏林也道。
“陛下这与礼不合。”礼部侍郎道。
成元帝用手指头戳了戳那两本书,咬牙道:“你给朕写出个河防全览,朕把这河防使给你做!”
礼部侍郎颔首道:“陛下息怒。”
一声散朝,群臣恍然大悟,沈家,砧板上的那条将死之鱼。
活过来了。